她最开始盯着那铜香炉看,很快眼神便空洞起来。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脑海的思续当中。
秦展沉最开始走近李娟,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身影。秦展沉也没有急着打断她翻涌如潮的思考,反倒插着腰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李娟心事重重的迟疑样子。
目光在身上停留久了,终究会让人有所察觉。李娟回过神来,刚一转头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秦展沉吓得一哆嗦。
“你怎么来这了?”李娟十分诧异,惊叹一声后,下意识皱起眉头来。
“我来这做的事儿和你一样。”秦展沉早就切换好了正常情绪,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着,还特意把捏着三根香的手往李娟面前举了举,另一只手顺势开始摸索裤兜,找起打火机来。
李娟在原地发愣了两秒,她撑着的眼皮终于往下一沉,轻轻叹了一口气。
秦展沉半低着头,摸完左边裤袋摸右边,他其实并不想马上把火机找到,然后迅速抬头直面李娟。而是在趁这个时候用余光观察她,试探她在无人注意的时刻,能反应出真正情绪的微表情。
只听“咔擦”一声,一簇金黄的火光出现在秦展沉面前。
李娟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火机打着了,缓缓递到了秦展沉的香头下,很快火苗就顺着香蔓延了上来。
“谢谢您。”
秦展沉说罢赶紧甩一甩手腕,三根香头上的明火熄灭了,腾起袅袅烟雾。
自从前两天秦展沉带着警方的人火急火燎冲进舞团盘问,她就明白秦展沉对自己持怀疑态度,但在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专门来给陈嘉煜祈福之后,所有防备都暂时放下了,主动递来的打火机把尴尬又微妙的僵局打破。
“今天舞团里来庙里祭拜的人真是不少,我想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事儿来的吧?”秦展沉故意做出了一副随口聊天的样子。
“马上就要到 t 城的文艺汇演了,这也是我在舞团带的最后一次表演,是想着讨一个好彩头。”李娟回答。
“讨彩头怎么可能讨到死神头上。”秦展沉微微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
“顺便也带这些日日刻苦训练的队员们出来散散心。”她提起音量补充一句,让秦展沉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这么说,是你让舞团里的人一起来的?”秦展沉暼了她一眼,显然听懂了李娟的言下之意,便轻声问道。
“舞团里的团建活动从来不是强制性的,放松是好事儿,大家都愿意来。”李娟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是非要一条错路走到底了……”秦展沉接过话,冷冷地说道。
不得不承认,李娟这步棋确实走得妙。她早就预想过警方会在 6 月 14 日查到生死神,为了保护舞团中的某个人,她尽可能就让舞团所有人都到这里来。
只要大家全都有嫌疑,警方的调查就能被逼回原点。
而带着团员们在高强度的训练之后放松情绪,又恰恰好是李娟一个团长该做的,光靠这个就起诉她妨碍公务,是不切实际的。
听到秦展沉的明示,李娟没有继续接话,而是转身凝视着面前的大香炉。
一簇香没了另一簇就立马能续上,这个地方不缺游客,也多得是虔诚之人。
秦展沉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李娟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一种默认。
既然心意已决,索性就不劝这个自取灭亡的人了。秦展沉最后挺了挺腰背,将香郑重地举起,继续完成自己真诚的祭拜仪式。
“我有个高中同学也是警察,他刚入职的那一年,跟着队友去一线抗震救灾,看到了让他铭记一生的画面。”李娟轻吸一口气,左手紧跟着缓缓扶上右手臂,忽然开了口。
“在满目疮林的土地上,竟有座佛寺没有受到重创。面对佛门之外无家可归的百姓,当时的住持带着弟子推开寺门,一时间清净的菩提树下吵吵嚷嚷。她打破戒律让弟子为灾民烹煮肉食,还腾出佛前厅堂,让妇女能够顺利生产。”
秦展沉一边听,一边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香举过头顶,虔诚地拜了三拜。
“开荤破规、佛前见血、在支援抵达之前,狼狈的灾民把厅堂都挤满了,索性挨着佛脚睡下……这些之中哪一样不是对佛的冒犯?”李娟没管秦展沉在做什么,继续自顾自地说。
“可这位住持的所作所为,让多少人永生难忘,她是个得道的高僧,直到现在她的事迹都在被传颂。”她最后说道。
“我听过这个故事,当时报纸和电视上都有这个新闻。”秦展沉轻声说罢,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上点燃的香板板正正插进殿前的大香炉,又重新退回到了与李娟并肩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