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仙提起气还嘴,“凭你什么哥哥妹妹的,是我屋里的人,我不放手,看谁敢带了去!”
络娴冷笑,“为什么不放?你素日看她是个眼中钉,这是阖家上下都晓得的事。这会我带了她去,你的眼睛也净了,天大的好事,你倒拦着不许。怎么,未必留她在这里,好亲眼看着她咽气才放心?何苦来呢?做人存点善心修点德行自有后福,非要赶尽杀绝,老天爷可睁着眼呢!”
正巧那凤二奶奶也走进来听热闹,如今是她当家,也摆出些架子来站络娴的边,“三妹妹这话在理,多行点好事,不为别人,是为自家积福。我虽不是这屋里的人,也要说句公道话,我瞧着玉漏的病迟迟不见好,反而越拖越重,不是个长法,不如三妹妹带了去好生养病,等将来养好了,也经得住打骂,急什么?难道偏要趁她此刻不好,一气治死了她才罢?”
香蕊见心机被众人戳破,也不好再拦阻,便赶来将俪仙拉进屋去。络娴与凤二奶奶也掉身进了西屋,两个丫头把玉漏的细软也都拾掇好了,又帮着玉漏换了身干净衣裳。
玉漏待要去辞别凤太太,二奶奶走来替她理着衣裳道:“太太叫我过来说一声,你病得这样,就不必辞了,只管跟着三妹妹去。晓得你是个最懂规矩的,嘱咐的话犯不着多说,到了池家,倒要替太太常提点着三妹妹些。得空的时候再回来请安,也不要把家里抛闪了,回头太太再写信告诉大哥。”
“嗳。”玉漏柔柔弱弱地答应一声,又向二奶奶郑重福身告辞,一面跟着络娴出门。
他们都当她还会回来,可她心里打定主意是再不回到这里来的了,就是来,也是客。
她把那个从旧包袱皮紧紧攥在腿上,一如当初从唐家出来的时候,
怀着忐忑凝重的心情,决然地奔赴她未可预料的前程。
也许玉娇跑的那天也有同样的心境,她想。不过玉娇是为爱,她是为财。其实殊途同归,没什么不一样,将来果然都失败了,也都没有回头路可走,因为她们都把动静闹得这样大,自己逼着自己去赌一把。
下晌归到池家,碰见门前好几辆精雕饬舆停在那里,门下立着好些个庄重体面的婆子丫头,一看就是在迎客。玉漏循着络娴轻挑起的帘风缝向外望去,心下一惊,总不该是来迎她的人。
络娴撇了撇嘴,向软轿外吩咐丫头,“咱们从从西南角门上进去,悄悄的,别惊动他们。”
玉漏因问:“你们家来了要紧的客?”
“就是那于家太太和她那三姑娘,原在我们四老太爷府上住着,老太太年后和那边府上说好了,将他们母女接家来住些时日。”
“他们于家不是在苏州?你们四老太爷家的喜事都过去好久了,不说回去?”
络娴又撇嘴,“于家是四老太太娘家,四老太太身子骨不行了,看样子挺不过今年去,她们母女等着四老太太归了西,替她送了殡再走。这不,我们老太太就趁这空子将她们接进府来,好和小叔相看议亲的。”
玉漏伸出手去挑窗帘缝,正巧看见第二辆马车内走下来位年轻姑娘,由两个婆子殷勤搀扶着,纤纤的身段裹着件莺色蜀锦长衫,挽着玉色披帛,底下露着半截湖绿绉纱裙,戴两只碧玺雕花压鬓簪,一支头攒白玉芙蓉银分心。通身打扮不俗,唯独面目看不清。
络娴说:“那就是于三姑娘,叫素琼。”
玉漏一听,心下先起腻,放下帘来倒笑,“人如其名,素洁淡雅。”
络娴把鼻子一皱,“素洁淡雅——有多淡多素多雅?难道就不拿油炒菜吃,不拉屎放屁么?”
逗得玉漏笑出一连串的咳嗽,抚着胸口道:“你这样的粗的话也说得出来。”
络娴吐了吐舌,“本来就是嚜。”
不一时由西角门悄悄归至房中,见贺台也在那小书房里坐着,络娴领着玉漏去见,说了带她来家的事,因问:“你看将她安置在哪里好?”
贺台放下书来,极和气地笑笑,“蓝玉不是明日就归家等着发嫁么,就将她安置在蓝玉那屋里好了,今晚上只好先叫她在外头东屋里挤一挤。”
院门外挨着墙有两间屋子,是给这院下层的小丫头和妈妈们住着。络娴叫了执事的大丫头佩瑶进来,吩咐收拾出一张床铺,领玉漏先去歇下,明日再将这屋后头那间大屋子拨给她住。
那佩瑶正领着玉漏出去,络娴又叫回来,“你去告诉妈妈一声,叫请个大夫进来给玉漏好生瞧瞧,再支个小丫头照顾她,她病了,起座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