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绩心焦地在殿内来回踱步,他有些后悔,当初为了桎梏章家这条狼,又养出了尹家这只虎。若非知道世家的权势盘根错节,他也不至于放任至今,一定要等到秦离洲回来才敢行动。
可他还是低估了他们的狼子野心,他们竟敢造反!一群乱臣贼子,难道他们不怕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吗?
“来人,传周时誉。”沈绩现在只信任这群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
沈谦益心一紧,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
周时誉来得很快,他耐心地听完君主的疑问,不假思索道:“世家狼子野心,三皇子所言,极有可能。”
“那该如何是好?”沈绩紧张追问。
“先下手为强。”周时誉冷静分析:“请陛下下令,召章惟德、尹则诲等人进宫,若他们听令,便第一时间将其制住,待秦将军归来自可转危为安。若他们抗旨,则斥责他们悖逆,昭告天下,将他们定为反贼,自会有忠君爱国者前来护驾。”
“挡得住吗?”沈绩压根没考虑过世家会乖乖听话的可能性,眼巴巴地祈求一个确定的答复。
周时誉无奈摇头:“只能听天由命了。”
如果是半年前他刚踏入官场,或许还真没办法,但如今世家的声望已经一再减损,被他们锁在贼船上的同盟也有了其他的选择。
归根结底,真正得罪了皇室必死无疑的也就章、尹几家,其他人说不定还能得个从龙之功,完全没必要淌这趟浑水。
抵挡一些时日等待燕丘大军对周时誉来说毫无难度,他心知肚明,却没打算告诉沈绩。
死亡的阴影笼罩而下,沈绩只能对他交付全部信任,视他为救命稻草。
周时誉遗憾地想,可惜大义、正统这种东西,有时候还是挺重要的。
沈绩犹如惊弓之鸟,一边按照周时誉所说找人拟旨,一边将长安城中可用人马都做了清点而后交给沈谦益,更主动吩咐禁卫军配合他们。
从沈绩宫中离开之后,沈谦益与周时誉并肩而行,互不搭理。
沈谦益沉默良久,复杂地问:“为何帮我?”
他是料到周时誉不会反对,但也没想到这人会配合到这种程度,他以为他也会被顺理成章推向绝路,直至再也无法威胁皇兄为止。
难道是因为愧疚?愧疚之心这么有用的吗?
周时誉目光比他更复杂,“殿下得太子殿下另眼相待,为何不早说?”
天知道沈谦益走后,他慢悠悠拆开宋景年的信时表情有多惊悚。
——沈明恒本就还没答应他们的效忠,他巴不得找个渠道讨好他单方面认定的主君。
这下好了,道刚找好就被堵死,还是他自己堵的。
沈谦益莫名其妙:“我与皇长兄?先生是在开什么玩笑?”
他承认从前对沈明恒多有误解,真相掀开以后,他对那人也极为敬佩,但他们一直以来交集都寥寥,谈何另眼相待?
周时誉眉头微皱:“太子殿下极为在乎你,甚至愿意将皇位拱手相让,这些殿下都不知道?”
沈谦益:“?”
他回想起沈明恒对他的冷眼与辱骂,不满道:“先生,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沈明恒自小就霸道,幼时一起读书,只要他的功课被夫子夸奖,就会引来沈明恒的一番刁难,久而久之,他便只好愈发低调。
印象中,沈明恒对他从没什么好脸色。他如今知道或许那些过往有演的成分,但伤害是无法抹去的,他不怨沈明恒,却也不可能有多亲厚。
周时誉震惊抬眸,难以置信:“难道殿下就没想过吗?太子殿下为何要离开长安?以他的聪明才智,卧薪尝胆十六年,怎么可能会不为自己留下退路?长安才是他的战场,他为何要弃己之所长,去燕丘那么危险的地方?”
“陛下后宫中夭折了那么多位皇子,如今长成的无非只有太子、五皇子和殿下你,殿下亲母早逝,母族不显,莫非殿下就这么洪福齐天,有大气运相护,以至于平安顺遂长大?”
“这些事情,殿下就从没怀疑过么?”
周时誉目光逐渐从震惊转变为嫌弃,像是看到了道德极为低下的小人,他怒斥道:“莫要忘了,无人能逼迫太子殿下,他是主动离开长安的。”
周时誉甩了甩袖子,仿佛是不屑与他为伍,转身离开。
离开前还不忘骂一句:“无耻!”
沈谦益:“……”
糟糕,好像有那么亿点道理。
难道沈明恒从小欺负他,是故意要他学会藏拙,而放弃身份假死离开长安,也是为他铺路?
沈谦益将信将疑。
*
章惟德等人并不确信皇帝已知他们谋划,但这种关键时刻,他们连早朝都不去,自然不敢随意进宫,于是恭恭敬敬上表请罪,称抱病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