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城门当然用不着程兴这一军主将,然而天可怜见,他要是不找点事做,他怕自己被底下沈家军将领的眼神杀死。
城门打开,项邺朝沈明恒抱拳一礼,策马回到队列中央,瞪着眼睛以审视的目光环顾四周。
要是有人敢做些什么,他一定在他们刚伸出手的时候就砍了他们的头!
沈家军在这些日子里对攻城破城已经有了长足的默契,不用沈明恒过多提点,将领们便自然地吩咐起了后续。
“程将军,”沈明恒骑在马上,温和有礼道:“烦请带路。”
他在这个时候忽然便能看出沈默的影子,夏侯斌咬牙切齿。
程兴应“是”,走在侧前方引路。
他想了想,垂首走到沈明恒身边为他牵马。
能让一城守军甘愿随他赴死,可想而知程兴在军中的声望不会低,他主动为沈明恒牵马,足够消弭这些时日两军对峙打出的诸多怒火与怨气。
这当然是一件好事,城门外的将士死伤无数,城门内的百姓却还没受到几分损伤,程兴愿意配合,将城池交接的影响降到最低,无疑给了沈明恒许多帮助。
沈明恒投桃报李,在到了城主府之后便请他先去休息,左右来日方长,不必急在这一时。
他有条不紊地发布施令。
在他是沈默军师时,便被默认是三军共同的指挥。
如今模样还是那个模样,身份却陡然天翻地转,难免给人一种熟悉又怪异之感。
然而他各项法令确实有独到之处,自安民恤众乃至联军安置,无一不面面俱到,故而夏侯斌与吴德跃一直没出口打断他。
及至安排告一段落,大多将领领命而去,屋内只剩沈明恒、解缙、夏侯斌、吴德跃四人时,夏侯斌才终于忍不住挖苦了一句:“沈将军好胆色,好演技。”
“啊。”沈明恒从容不迫:“多谢二位将军信任。”
许是已有预料,吴德跃没表现得太过出格,勉强维持住了反王体面。
他扯动嘴角露出笑意:“沈将军自盛京远来,一路辛苦,我与夏侯便不打扰了,告辞。”
被背叛的愤怒与被愚弄的耻辱交织,在眼底罩了一片阴翳浓云,然而面上仍是一片和煦。
吴德跃微微颔首致意,拉了魂不守舍的夏侯斌一把,转身欲走。
沈明恒合掌轻拍,一队训练有素的将士拿着武器就闯开门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不安预感成真,吴德跃不死心地质问:“你什么意思?”
他心下后悔。早该在城外就走的,那时大军在侧,纵然或许会损失惨重,但终究有一线生机。
沈明恒笑了笑:“我既已筹谋这么久,倘若还能让你们这样离开,岂非太无能了?”
夏侯斌怒目圆睁,难以置信地问:“你要杀我?”
其中惊诧的成分还要大过愤怒,尾音微微上扬扭曲,显示出其极度的不肯相信来。
倘若细究他的思绪,也许连他自己都很难分得清,其中究竟是气愤怒火更多,还是失望伤怀更多。
“我不会杀你们。”沈明恒温声道:“但是你们也听话一点,不要让我为难,可好?”
“我几时让你为难?”夏侯斌一脸被倒打一耙的痛心疾首:“你去盛京,我担心你没钱打点,还专程给你送钱,我为你思虑的还不够周全吗?”
解缙与吴德跃:“……”
两个当世豪杰一时默然不语,只觉得夏侯斌捕捉到的重点似乎有些……难以言喻?
沈明恒振振有词:“我不是也让人十倍返还与你了吗?你不要再揪着不放!”
夏侯斌冷笑:“是,我拿你当兄弟,你图我做交易,倒也公平。”
沈明恒:“……”
他默了片刻,似乎也想到了那句“结义兄弟”,于是便也有些不好意思。
“如若我为帝,你还是夏侯将军,我许你北击突厥之权,你若能建不朽功业,我封你为异姓王。”
“本王现在就是王侯,何须你敕封?”夏侯斌抬了抬下巴,满是傲然。
“很快就不是了。”沈明恒平淡道:“我不给,没有人可称王。”
沉默的吴德跃终于开口:“沈将军,你的诚意就只有这一点吗?仅凭一句话,就想让我们屈于你之下?”
“屈于我之下有什么不好?从前,你们不是也很习惯听我指挥吗?”
沈明恒循循善诱:“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不是吗?只要不触犯律法,你们还是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青史留名,也不会只是奢望。”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以沈明恒如今对皇位触手可及的地位,这个承诺不可谓不重,夏侯斌与吴德跃一时都难开口说话。
解缙皱了皱眉,正思忖着如何补救一二,忽然反应过来自家主公似乎什么都没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