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任知府离任后,府衙内就数王同知的官职最高。
官员们不敢不从,也想趁机讨好一下新知府,好给对方留个好印象,方便日后行事。
于是,众人大清早来府衙点完卯,便结伴来到城外。
身后是高大的城门
,面前是一望无尽的官道。
他们站在五月的日头下,不一会儿就汗如雨下。
“知府大人到底何时来,都等了两个时辰,还是不见人影。”
“难道知府大人一时不来,我们就要一直等下去?”
“你我不知新知府的根底,性情如何,先把人哄高兴了再说。”
“诶你们说,这新知府究竟是否如传言中那般,面如罗刹,生了副铜筋铁肋?”
“极有可能,寻常人哪有胆量跟匪寇对上。”
“希望雷公寨只是他的下马威,我可不希望新知府上任后继续这么折腾。”
出兵剿匪,跟把脑袋挂裤腰带上有什么区别?
他只想拿着俸禄混吃等死,其他什么也不想做。
什么匪寇,什么百姓,与他又有何干?
王同知笑眯眯听着,肖似弥勒佛的富态脸上不见丝毫焦急恼怒。
“新官上任三把火,知府大人志存高远,又是初来乍到,见不惯云远府匪寇的恶行很正常。等以后见得多了,自然不会草木皆兵,轻易打打杀杀了。”
众人一点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纷纷附和:“同知大人此言极是。”
王同知笑容加深,揣着手继续苦等。
不知等了多久,官员们只觉热得眼前发黑,身体摇摇欲坠,痛苦极了。
早知如此,他们死也不会出城迎接新知府。
府衙上下,所有官员团结一心,即便新知府对他们心生有不满,使出百般手段对付他们,也是孤掌难鸣,成不了什么
气候......
正想着,不知谁发现了官道上由远及近的小黑点,顿时精神一振。
“那是不是知府大人的马车?”
“肯定没错。”
大家忙不迭整理衣冠,昂首挺胸地目视前方,争取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新知府。
不多时,马车停在跟前。
一只骨节匀称,白皙修长的手撩起车帘,露出一张属于年轻男子的俊美面庞。
“诸位大人这是?”
官员们见马车里不是魁梧奇伟的新知府,而是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刻意挤出来的谄媚笑脸霎时褪去。
“与你何干?”
“赶紧滚,别挡路!”
小白脸眉头微蹙,似不解似疑惑:“诸位可是在此迎接新知府?”
“既然知道我等是在等候知府大人,还不快快滚开,别挡了知府大人的路!”孟通判厉喝道。
小白脸神色微妙,气定神闲道:“若任命文书没有出错,本官便是云远府的知府。”
“什么任命文书,啰啰嗦嗦废话连篇,给本官......知、知府?!”
骂得最凶的孟通判活像只被掐了脖子的公鸡,嘴巴大张,眼珠子只差脱出眼眶。
王同知双目微闪,上前一步道:“这位公子自称是云远府知府,可有什么证据?”
韩榆施施然取出任命文书,抖了一抖:“白纸黑字写着,本官可不做那冒名顶替的砍头大罪。”
王同知不管其他官员如何,看清任命文书上的内容,便恭恭敬敬作了一揖:“下官王涵
,任云远府同知一职,参见知府大人。”
韩榆淡淡嗯了声,看向其他人。
孟通判这时才回神,看着与传言全然不符的韩榆,非但不行礼,反而提出质疑。
“同知大人莫要被他糊弄过去,他只多二十来岁,如何能做正四品知府?”
云远府与越京相隔甚远,府衙上下的官员又只知享乐,鲜少过问天下大事。
他们连每三年一次的殿试一甲是哪三位都不知道,更遑论朝中官员调动。
他们还是因为上一任知府离任,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顶头上司的位子要换人坐了。
孟通判可不觉得,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能有本事官至四品。
如韩榆这般年纪,他还是个八品小官呢。
韩榆面色微冷,收回任命文书:“吏部公布的调令,陛下金口玉言,准了本官在云远府的独立管辖权利,现如今圣旨还在本官的马车里,你是在质疑本官,还是在质疑陛下?”
青年气势凛然,目光如剑,直刺得当场诸人后背一寒。
往来百姓闻声驻足,看着这边窃窃私语。
孟通判腿一软,就这么跪在了马车前面,哆哆嗦嗦说不出话
“进城。”
韩榆撂下两字,车帘遮住他优越的五官。
两日前府城下了雨,地面还有些泥泞。
马蹄踩过,留下一串整齐的脚印。
官员们吃了一嘴泥灰,只觉那马蹄踩的不是泥地,而是他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