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是邪乎,叶尚声去十几回了,每次都不见宵行云。到头来真就安安分分学了象棋,还学得头头是道。
叶尚声掌红棋相七进五,黑棋架中炮打兵。叶尚声随即马八进六保中兵。
临近尾声,叶尚声还持一马一炮一车,单语堂还有双车,一炮。
黑炮已经占据了红方的马二位,黑车直狙占领相三位——将军!
叶尚声被迫落士,黑车紧跟回落打红车。此招一出,黑炮就以红士为台——再将。
叶尚声只得弃车保帅。
然而棋局已定,单语堂一记双车错——绝杀。
“不错,才十几天,进步很大。”
中途休息,叶尚声悠闲悠哉磕瓜子:“对了师父,我爷爷最近也收了个徒弟。听说学得还挺好嘞。”
说来也奇怪,每次回家都与那个小徒弟碰不到面。爷爷说他那徒弟长得一副金贵相,细皮嫩肉的,还懂礼貌懂分寸。
听多了叶尚声反倒升起一股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娇娇公子哥跑人间撒欢来了。
单语堂把老花镜取下,闲来饮一口茶玩笑道:“老叶藏那么深,一点风声都不透露啊。也好,以后有机会认识你们还可以一起切磋。”
叶尚声乖巧回应:“那师父你得多教教我,不然我这三脚猫功夫出去,就净丢人了。”
单语堂实话道:“你踏踏实实学肯定能学到本领。”
这话叶尚声就不乐意:“我学得可认真了师父!还不认真吗?!”
单语堂抬头望天,装作无事发生般:“我可没说过这话。”
叶尚声:“你就是这个意思!”
……
闹完一阵,叶尚声偷摸地掩饰打听:“师父,宵行云最近在忙什么?”
每次来都见不到人。
单语堂从不干涉宵行云私事,凡事报个平安就行:“上兴趣班去了,隔三岔五就去一趟。”
“兴趣班?”
又是兴趣班……除了看书,叶尚声还真没想起宵行云别的爱好。
“听小宵说你们一起骑车上学?”单语堂放下杯展,双手抱在膝盖。
“嗯。”叶尚声咬下一块巧克力,他现在爱吃甜食。
“怪不得。”单语堂呢喃道,“臭小子,敢情他为这事买的自行车。还硬挑老款买。”
还不让接送。
叶尚声手上的棋子啪嗒掉在桌上,“啊?什么意思?”
单语堂吃掉叶尚声的炮:“你自个问他去吧。”
差不多回家了,叶尚声骑着车慢悠悠荡漾在乡间的小路,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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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市高中那会,是叶尚声第一次走出去。开学第一天,他穿着最干净最整洁的衣服,未入校园,却先被高楼大厦迷了眼。繁华街道四横八错,车辆来往络绎不绝,钢筋水泥宛若一头凶猛巨兽,强制冲破了少年置身多年的深井牢笼。
他伫立于天桥之上,目光所及仿佛皆为幻梦。那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并不知道他有光明的未来,但他想他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因为从那一刻起,他有着足够坚定的决心和毅力。
然而当他走进所谓的班级,是小群体的抱团,是明目张胆的孤立,是赤裸裸的挑衅和毫无意义的只为满足一己之快欲的恶作剧。
叶尚声不知说过多少句:我的衣服不脏,只是不小心沾了点土。
2015年8月20号,高二开学的第一天。叶尚声如往常一般,去车棚里寻找那辆历经风雨仍屹立不倒的老式自行车。很容易找,因为它在一众昂贵的各式各样的新式自行车里是那么的显眼,那么的格格不入。
叶尚声小心翼翼将车推出来,一条腿刚踏上踏板,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一股气流声尤为明显。他蹲下身子细细查看,前轮扎了两个钉子,后轮也扎了两个钉子。
良久,他才缓缓起身,手紧紧握住车座底部,指甲泛着狠白。角落里的偷笑声在他的耳边无限放大无限循环,像无止境的黑洞,要把他的魂魄都吸干抹净才肯罢休。
周遭人潮褪去,他依旧僵硬在原地,像年久失修的危房,摇摇欲坠。
“声声?”
不知道第几次呼喊,叶尚声迟钝地抬头望过去。单语堂慈祥问他:“车坏了?爷爷顺道载你回去?”
这是目前回家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可他看到了后座上的宵行云。
那人一身马甲衬衫穿得得体,撸起的半卷衣袖露出价格昂贵的表盘。不知有意无意,二人视线短暂相碰。
可能是出于该死的自尊,又或是所谓的旁观者有罪论,叶尚声突然不想接受这份帮助了。
他轻轻地摇头表示拒绝,一个人倔强地推着车往回走。从日暮途远走到黑更半夜。
明明是夏夜,夜里的风却如冰锥刺骨。对了,补胎费40元。那本是他一周的伙食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