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兵荒马乱,充斥着悲伤、紧张、慌乱和硝烟,唯有楚恒冬脚下这块地,连同他这个人,平静如深海,广阔亦如深海。
“财…”许尧立刻改口:“楚先生。”
楚恒冬循声回头,两人四目相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楚恒冬轻轻蹙眉,客观地评价:“瘦了。”
许尧上前,啼笑皆非:“你怎么来了?”
楚恒冬伸手,掌心揩拭他面颊时,许尧才知道自己落了眼泪,不知从而何起,亦不知从何以终,他说:“累的。”
楚恒冬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来。”
许尧不由自主地靠近,被楚恒冬搂进怀里,他摸了摸他的头:“过了这段时间,好好休息。”
许尧点点头,嗅着他身上的气味,身体逐渐放松,全靠楚恒冬结实有力的臂膀支撑,才没有彻底软倒下去。
楚恒冬被他全身的重量倚着,依旧纹丝不动,就像那天下午的守护雕像,沉默、执著、忠诚。
许柔瞅了瞅他俩,摸摸钻回病房,顺便带上门,没让许国明和许晖看见。
许尧在他怀里休息够了,推开楚恒冬,坚强地站直身体:“我要送妈妈最后一程。”
楚恒冬淡淡点头:“嗯。”
许尧拉住他的袖子又松开,转头进了病房,楚恒冬跟在他身后进去了。
医生和护士都退出去了,所有人都预感到,这已经是最后了。
王梨花不再说胡话,她清醒了,喊道:“尧尧。”
许柔叫了声:“哥。”
许尧两腿发软,他上前,在王梨花床前,弯下身:“妈妈。”
王梨花双眼浑浊,却用尽浑身力气去注视他,最后用眼神描摹一次孩子的容颜,她对许晖有愧疚,对许尧的愧疚确实最深。
他是她和丈夫的第一个孩子,在他出生时,她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她努力做活计、努力赚钱,想让孩子过上幸福的生活。
可她又生了许柔,生了许晖。
生许晖的时候,王梨花问过许尧:“尧尧想要弟弟吗?”
那时候许尧大概不想吧,小小的孩子,没有说话,一直到晚上睡觉前,许尧才慢慢地开口:“妈妈,我不想你累。”
养育的辛苦,都化为难言的歉疚。
时至如今,也因为她的疾病、许晖的痴傻,让许尧没办法正常地娶妻生子,她心中有愧:“尧尧,妈妈做的不好。”
许尧抱住她的手:“妈妈,你没有。”
王梨花絮絮地念着:“妈知道…你不喜欢涵月…那就算了,尧尧,妈只希望,你过得开心,过得幸福。”
许尧哽咽:“你别走,我才能开心,幸福。”
王梨花笑得很艰难,她撇了下嘴角:“妈只能陪你到这,往后的路,你要自己走。”
她看见了许尧身后,沉默伫立的楚恒冬。
也许是想到什么,王梨花说:“小楚啊,也来了。”
她竟然还记得楚恒冬。
楚恒冬走到许尧身边,弯下身:“阿姨。”
王梨花似乎意识到一丝不同寻常,她眼中有些笑意,释然道:“尧尧朋友不多,以后…麻烦你,多照顾他。”
楚恒冬答应:“好。”
许尧愣怔,回头看楚恒冬,楚恒冬看着王梨花,神色坦然。
许尧忽然想到,也许,那么了解他的妈妈,可能早就发现,他好像似乎不能正常地和女孩子在一起。
所以当她看见楚恒冬时,她没有那么担心许尧以后孤身一人了。
母亲的直觉,胜于天意。
心跳仪上一条直线,王梨花嘴角带笑,永远地沉睡了。
一直呆坐的许晖爆发哭声,他骤然扑到王梨花身上喊妈妈。
许尧两腿发软,楚恒冬扶着他走出疗养病房。
一直走到没有人的地方,许尧才抱住楚恒冬,像抱住救命稻草,默默地任由眼泪决堤。
楚恒冬留到第二天才走。
临走前,楚恒冬问许尧:“什么时候回来?”
许尧被他牵着手,自然得仿佛是一对情侣,他也没觉得害羞、不适应,可能是王梨花的交代,给了他一点直面内心的勇气。
他知道自己不会一直停留在丰城,他也不会停留在这里。
孩子长大后,有了自己的人生,父母的离去会让他伤心,却不会让他因此停滞不前。
许尧说:“等妈妈葬了,就回去,我想换一份工作。”
楚恒冬平静地答应了:“好。”
许尧将他送上车。
安葬了王梨花,宴请了亲戚朋友,一切都打点好,许尧问许柔和许国明,接下来想做些什么。
许柔想盘个店面,自己做生意。
一家人合计一番,许尧就从剩下的二十多万里取出十万,留给妹妹当启动资金。
五月中旬,许尧回到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