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始终为白琅点着幽幽烛光,以防他夜间醒来发觉无光亮会害怕, 烛光的位置亦是墨宴精心调整过的,正好能让白琅感知到光亮,又不会被晃到影响睡眠。
此时的白琅便是大半面容都藏在昏暗阴影之中, 恬静温顺,本就不算完全长开的面容在这时更显稚气。
长期的被忽视与畸形的生长环境使得白琅相较同龄人要更为清瘦, 近日虽被墨宴将气色养得红润不少, 但临死之际已固定的体型面容不会再变化。
墨宴直至今日才知晓, 白琅本不至于将一切的一切都停滞定格于十八岁。
他本该还能再多活二百年, 还能在活着的时候, 以修士的身份去见识更多的世面, 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对所有的一切都懵懵懂懂。
冥界鬼使的继任者在诞生时便已注定,作为继任者,他们大多本就要经历苦难,即便最后并未通过心性的磨砺考验, 亦不会有化作恶鬼的可能, 只会被天道自主抹除存在过的痕迹。
故而他们在生死簿上是单独分出一块区域的, 这块区域唯有鬼使自己能够查阅, 通常而言也不会有谁闲得无聊去翻看。
墨宴在见到白琅后虽奇怪过怎么会有年纪这么小而鬼力又这般强的鬼使, 但他最后只当这是白琅独特的经历,最后并未去查看生死簿内,白琅的死亡讯息是否有异样。
两百年的寿命,对比而言的话,白琅真正活了的那十八年简直不过弹指一挥间,究竟是怎样的遭遇能让他这么多年的寿命尽数被篡夺?
墨宴心底滞涩得只觉一阵生疼。
世间最遗憾的,终归不过是“本可以”。
他轻轻床沿一侧,抚住袖子抬手,将白琅身前几缕散落发丝轻柔地拨回他的耳后,指尖在一番流连中,还是忍不住虚虚搭上了他柔软的发梢。
白琅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微凉的熟悉气息,无意识呓语一声,朝墨宴手心的方向靠近了些。
像只熟睡的小猫,很乖,还毫无防备,只会懵懵懂懂地依赖着身边人,不谙世事又天真单纯。
这本不是白琅最终的性子。
但白琅命数被夺,十八身死之事既定,并非墨宴觉得遗憾便能再回旋的。
至少安慰来想,白琅还少受了两百年的磨难——虽说以白琅仍是冥界鬼使中鬼力最强者之一的实力来看,他这磨难属于少了,又没完全少。
本该由那两百年时间历练的痛苦与心性,因那不知何人所为的命数窃夺,尽数缩短在了短短十八年之中。
墨宴轻轻抚了一下白琅前额,指尖上带着触碰白琅时特意保持的温凉体温,掠过他的前额,向后没入发梢间。
他的动作很温柔,指尖的细微触感似是心疼,似是怜惜,又似是若有似无的懊恼。
懊恼他们的“生不逢时”,阴阳相错。
……
次日,白琅还是同往日一般都时辰醒来。
墨宴不在屋内,他估算时辰应当是还在做早膳,便没管,自己先乖乖穿好衣服洗漱好,坐在桌边安安静静地等着。
然后等到了提着满满一食盒糕点与小食回来的墨宴。
白琅:“……?”
他看着面前显然超出他平日胃口分量的食物,抬头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了么?”
墨宴轻咳一声:“抱歉,是做得稍微多了些。”
白琅默然。
这可真不是“稍微”可以概括的。
白琅生前未曾接触过修炼,因而亦无辟谷的认知,正常用膳时辰便会饿,饭量亦是胃口不算大的少年人标准。
墨宴有很多可以为白琅保存糕点膳食的法器,但他宁愿麻烦一些顿顿都按时去做,也不想让白琅吃晨间或是午间剩下来的吃食,在摸准白琅饭量后每次做的都是刚刚好的量。
像今日这般没控制住,一回神便察觉自己做得太多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他这次做的都是些白琅喜欢的甜食糕点,要分开完整地保存到下午也很容易,但墨宴依然不想让白琅吃早晨时余下的东西,这会丧失他每日特意给白琅保持的新鲜感与惊喜感。
思虑之下,墨宴退而求其次,在白琅表示无所谓后,勉强决定让他可以邀请凤鸣与方慕雅一块过来。
白琅一个人吃不完,仨小孩一块总归是差不多刚好的。
墨宴平日秉承着除白琅以外,其余一切人事物皆与他无关的理念,在情报需要的伪装之余绝不会多分一丝一毫关注或是好意。
今日这次是难得破例,凤鸣过来时还带着十足的警惕,似是生怕墨宴还在吃食里动手脚。
墨宴坐在白琅身边,靠着椅背双手抱胸,懒洋洋地开口:“你还没到能让我费这般心思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