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父亲总是将指甲钳与钥匙挂在一起,这把指甲钳肯定是父亲的,那昨天地上泛黄的小石片呢?
是父亲的指甲?
想到这,他冲出家门,直奔街边的两个大垃圾桶,不顾恶心脏污,俯身反复翻找。
垃圾桶的味道很刺鼻,令他作呕。
他屏住呼吸,只希望能快点找到那片指甲,可是哪怕他将两个垃圾桶翻了个遍,扯开一个个垃圾袋子,大海捞针般,找不到那片泛黄的指甲。
他做了什么蠢事?找到了又如何?父亲又回不来。
双手粘上黏糊糊的水渍,一股酸馊恶臭扑鼻而来,下一秒他弯腰大肆呕吐。
眼泪沾湿了脸庞,他抬起胳膊,用袖子擦擦,迈着无力的步伐,走出垃圾堆。
双脚发软了,紧绷的眼眶在颤抖,他蹲在地上,眼泪汩汩落下,渐渐沾湿了外套。
他一无所有,为什么连一个念想都留不住?
“找不到塑料瓶的,都被我拿走了。”一个老奶奶走出巷口,小心翼翼地靠近钟粼,拖出半袋塑料瓶,“给你,你别哭了。”
这是村里的老人,珍华奶奶,钟粼有点印象。
珍华奶奶一直带着痴呆的老伴生活。儿女们都在城市居住,只有过年时才回来,并不会在老房子里待久。
多年不见,珍华奶奶早已满头稀疏头发,身子骨没有往日那般硬朗。她穿着一件深紫色马甲,满头白发盘在脑后。
钟粼抬起泪眼,绷紧嘴角,哑声问:“昨天的垃圾倒了吗?”
“早倒了。”珍华奶奶的目光警惕地审视着他,犹豫片刻,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块钱,小声说,“你是谁家的小孩,奶奶给你钱,别哭,你去买点吃的。”
“我不要,你别给我。”钟粼颤抖着回答,摇了摇头,豆大的泪珠从他的脸颊滑落。
珍华奶奶沉默几秒,跑进家门洗手,踉踉跄跄地跑出门,喘得呼呼响。
双手湿漉漉,她擦在裤子上,又从内衬的口袋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捻开折好的帕巾。帕巾里面躺着一个崭新的红包,她颤着双手,取出一张全新的十块钱,塞进钟粼的衣袋里。
“我不是嫌你脏,你拿走。”钟粼哽咽一声,连连摆摆手,站起身用衣袖擦擦眼泪,但手太脏,他不敢将钱拿出来。
“好多小孩爱吃热狗,你去买根热狗吃。”珍华奶奶提起塑料袋,“哐当哐当”,嘈杂的塑料瓶声回荡在破旧的小巷里。
此刻,钟粼的情绪崩溃到极点,靠在墙边,掩面大哭。路过了一辆电动车,发出刺耳的喇叭声,将他的眼泪硬生生地把眼泪憋回去了。
回去洗了手,他不敢让小星看到,说了句“自己玩,我在房间”后,便走进父母的房间,坐在冰凉的地上,手上的指甲钳发出“咔嚓咔嚓”的清响。
房间里空无一物,处处是灰尘,只有床头静静地挂着一盏粉色小风铃。那是钟粼小时候赚的第一次零花钱,买了一个粉色的小风铃送给妈妈。
洁白的墙上挂着父母与哥哥的遗像,阴冷空旷,似乎连呼吸都在房间绕了几个来回。
这些年来,他一直不敢回家,从来不愿接受父母在他二十岁那年相继离开的事实。他以为,只要躲开家,不回来,父母就能在他身边。
现在,在家里待着,他觉得父母离他好近,却又好远。
不知道坐了多久,小星推开门,手里抱着小恐龙,一双茫然的眼睛写满了不知所措。她站在门口,不敢挪动半分。
要是没有小星该多好,他能离开这个世界,可现在他不敢走。
安慰人,那是大人才会做的事。小星凑到他面前,盯着钟粼发红的眼睛,软软地唤道:“公公……”
“你快点长大好不好?”
要是再长大点,他能狠心不顾小星,了无牵挂地下地狱。
人生无趣,活着就是没意思。
小星不懂,恍恍惚惚地应了一声,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额头贴着的退烧贴摇摇欲坠,她乖巧地靠在钟粼的手臂上,一手玩着小恐龙,愣愣的眸子里透出些许迷惘。
“谁送给你的?”钟粼问道。
“我的妈妈,公公,我的爸爸妈妈呢?”小星急切地问道。
钟粼浑身泄了气,一手将小星抱在怀中,不知道如何告诉她。
“他们,他们去工作了。”
心情平复后,钟粼将家里认认真真地打扫了一遍。
家里很宽敞,冬天来临,敞亮的窗户缝隙总会传来阵阵冷风。瓷砖过于白净,像是铺盖上一层雪,不动声色地渗出寒意。
阳光穿过大门,落在门槛上。他用抹布擦了擦地上,让小星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
自从父母去世后,哥哥为了赚钱还债,同样不常回来过年,家里的东西都存放在一间不常用的杂物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