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人走了回来,阎心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两人相顾无言,最后阎心指着卖灯的地方牵起话引子:“走,去看看吗?还是你想回去同我补完那未尽的事?”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僧人走到她的身边。
他给过她花灯,她兴致并不大。
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他不该知道鬼修喜不喜欢什么的。
阎心原本想嘴贱一句:“这么说你是想回去……”
闻声,也愣住了,半晌她慢慢地笑着:“小和尚啊,你还说你从未与我有过交集,你到底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啊。”
如重锤一般的声音砸在心底,僧人垂目低眉,舌根的地方溢出苦涩,手又不自觉去找腕上的东西,只要一跟她在一起,就有什么在不受他所控的走向失控。
没有相处的记忆,却总冒出些莫名其妙情绪。
某个瞬间,他竟生出了些自暴自弃,手就要去拆腰间的锦囊,那是进须弥渡前的自己给自己的,留他困顿之时在拆开。
进须弥渡一遭,非是转世重来,他还是他,行事的方式未曾变过,想来想去不知有何会令他困顿,没想到事情竟来的这般快。
鬼修蹲在那些花灯之间挑挑拣拣:“我是不喜欢,但是你不也不曾见过,那便陪你逛好了。”
片刻,在僧人还有些浑噩之时,一盏看不出是骨制还是象牙制成的瓷白花灯举到了他的眼前,“唔,和你的僧衣竟是般配,送你好了。”
付了铜板,小贩都会帮人点好蜡烛,然而鬼修手里的花灯灯芯位置却是空的,甫一凑近,还有浅淡的异香钻入鼻尖。
骨藏识香,……
僧人心头兀得冒出卦文里的几字,他眉头很浅的蹙了一下,张口便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递给他的是什么!
面前鬼修神色平静,笑得寻常,晃了晃手里的灯笼又往他手边递了一些:“我头次送你什么,怎么不接?”
僧人唇线抿直,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没说话,也没有去接,鬼修敛下眼睫,只听她玩笑的说了一句:“还是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
怕她被……
他真是起邪了,僧人及时打住念头,宽大袖中伸出一手,接了灯笼,心里头意味难明的忧虑,和不知道该属于谁的五味杂陈终是没了平复的能力。
他想,先顺其自然吧,或许就能弄清其中纷杂。
两人提着一盏不亮的花灯随人群漫无目的的移动,女子美艳,僧人相貌连普通都够不上格,还是个秃子,哪里都显迥异的一对组合,纸人们假扮的路人不住朝他们投去视线,窸窸窣窣的传递着他们的判断。
“配吗?”
“不配。”
“不配。”
……
一行的纸人头摇到打结,但是主人第一次带回来的人,定是个极其重要的人,便觉得配不配也不重要,纷纷将同心结往他们手里塞去。
他们并不知道同心结是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想将好看的东西都送给阎心,没想到竟意外促成了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场景。
那夜也是这样,他们走在桥上,被人塞了对同心结,就被挤到了月老祠……
阎心神情微变,一把鬼火直接点燃了手里全部的同心结,像是半点不想沾上一般。
纸人们委屈,但感知到她身上的气息并不是生气,而是令他们陌生的害怕,看来不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便放下心来。
但,世上最厉害的鬼修也有害怕的东西吗?
僧人袖口里还有一只漏网的同心结,是不小心掉进来的,他手指敏锐在布料的中间察觉到细微的凸起。
里头有一个字条,那个热闹的夜晚,他在上面写了一句话……
那是个一闪而逝很模糊的画面,僧人心头涌上一些酸涩无力,攥着同心结的手不由的收紧。
为何会留自己一个锦囊,彼时他有了答案。
因为早知一旦身临,他还是会不可避免的重蹈覆辙,不管那须弥渡将人磨砺到何等无情地步,有些刻痕落下便再难擦除。
锦囊里有什么,不用打开,他也知道,更知道一旦打开,就彻底没了回头之路。
他从不会做无用的安排,他了解自己,这步棋已经捏在了手里,说明这是他考虑了所有可能后不得不走的一步棋。
僧人触到锦囊的手指松了又紧,迟迟不决。
“小和尚,在发什么呆?”阎心回身牵住僧人的手,往小巷子里拐,“都忘了这街上还有个斋堂,今晚正巧有布施很热闹的,我带你去看看。”
僧人的手被迫从锦囊上移开,灯笼随着快动的步伐晃动,一下没一下的撞到青石的砖头,发出“咚咚咚”的清脆声响。
阎心很快就带僧人进了巷子的深处,看到了排得不长的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