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
月上柳梢。
被捆着双手在日头下暴晒了半天的人终于挣脱了绳子,他在高耸的草丛间踉跄行走,压倒了好一片白絮。
汉子原本的警惕已经消耗在了漫长的折磨里,对水的渴望超过了一切,他只想回去好好躺着睡上个两三天。
作为通行的大路虽没有照明用具,月色下依稀能窥见林子与路的分界。
他的脚步声中,迫切地只想着回去,压根没想到有两人候在林中,就等着夜深人静时,由他引路,摸到其后的大本营。
远远坠在后面的两人记着路线,不忘扯闲打发时间。
“他脚步虚浮精神不佳,一路上经过那么多岔口,却没有丝毫犹豫,怎么瞧着也不像其所谓的初次来此。”
“更像是标记踩点,”黎孟夜接上他的话,“兴许薛娘碰巧在此前撞见了他们,被其将计就计地掳走,才未能留下只言片语。”
这样多半凶多吉少。
交谈间已然能看见山匪扎寨的营地,夜间篝火燃得极盛,高处还有专门放哨的人。
这个距离,不能再近。
两人停下脚步,黎孟夜选了处方便查探的地方,翻身上树。
他夜视尚佳,无须太过依赖工具,也能将扎营处的情形看个大概。
单从外面看,一切如常,那人给看守的递交了牌子,简单说了几句后便进去了。
往里的空地上没有几个身影,在哨塔上的山匪连盹都不打一个,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至于人数几何,战力几何,是否掳走了别的过路人,皆无法辨别。
情况不明前自然不可硬闯。
黎孟夜从枝桠纵身而下,冲人摇摇头。
“或许我们可以绕过山头,去他们正后方看一眼。”时雁一沉默片刻后提议。
绕行耗费了些许时分。
寨营后侧地势险要,想来最初的选址也考虑到了会被从后偷袭的可能。
不止如此,正对着山脉的位置照样设有哨塔,与前边的不同,它是简易机关,一旦捕捉到会动的目标,自动发射。
准头姑且不提,必然会引来寨中人注意,如果薛娘真的在此处,打草惊蛇会间接导致她遇害。
时雁一确实可以用傀儡术控一些虫鸟,不引人注意地偷偷潜入,只是范围有限,控制的程度一般距离一远就会被生灵本能挣脱。
除非万不得已,他不会暴露
“这个我有办法。”
黎孟夜向人伸出手,像是知道他所想,“楼主先挑个要控制的,我帮忙加深傀儡术。”
“不用修为也能办成?”
时雁一将信将疑,但仍然动用了控制术,选了条平素行动缓慢的翠青蛇,示意黎孟夜动作。
整体草绿色的小蛇盘在时雁一手腕上,本就温和的性格在被夺去自主意识后愈发驯服。
“劳烦楼主,需要借你的血一用。”黎孟夜说着先划开了掌心。
时雁一没拒绝,跟着在手上同样的位置划了一道。
十指交握,彼此的血转瞬汇至一起。
一些细枝末节处的变化悄然发生,首先是攀缠在小臂上的青蛇变了颜色,原本翠绿鲜艳的色泽变灰变暗,更加地贴合夜色,如果不仔细长时间盯着它看,很难发现变装后的青蛇位置所在。
其次,时雁一浅浅地闭起双眼,而后再睁开,确认确实被加强了,视野同步的范围虽没有太大的诧异,但角度略有变化,让他所能感知的东西更为广阔。
“生死契最初依赖的是结契双方的心尖血,所以即便我此刻失去修为,需要灵气的术法不可施展,但契印不同,只要有媒介,依旧能发挥作用。”
黎孟夜松开了手,掌心的血迹不分你我,些许黏腻,他却不以为意,又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
先给时雁一擦干净了手,换个面才继续清洁自己。
时雁一在人收回去后微蜷起指尖,轻扯嘴角,“提醒我别太过得罪你,不然哪日盟友的契约被撕毁,刀的价值就不复存在了。”
“楼主也不必担忧,我难得找到一把趁心意的刀,自然舍不得轻易丢开。”
林间的夜晚透着几分冷意,说完这话后,两人默契地都没开口。
时雁一指尖还残留着对方手掌的温度,他颇为不适应地垂下手臂,缠绕其上的青蛇顺势落地,自陡峭的山体一路向下,借着浓郁的夜色混进了寨中。
这寨中的山匪似与寻常匪类不同,戒备森严,即使夜已过半,寨中依旧灯火通明。
青蛇沿着建筑落下的阴影持续深入,躲过了不少放哨的山匪。
一炷香过,这大致的构造都摸了个透彻,却是没瞧见任何能够关押人的地方。
不仅没有,偌大的营地除了山匪,再没别的人,与之前碰到的汉子相比,寨中的人个个精悍无比,瞧着能以一挡百,不似匪更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