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侍,您没事啊!”
孙常侍艰难地将身上臃肿的披风甩开,借着侍从的力道从地上爬起。一张发面馒头似的脸因为跌了一跤变成了在污水沟里滚过的脏馒头,又因为气愤,变成了猪肝似的赤红。
他恨恨地踢了一脚将他扶起的侍从,看着地面积雪的眼神几乎像是淬了毒。
若非知道楚霁为了自己的官位,多少银子都使得,他怎么可能领了这么个苦差事?
楚霁自上任州牧以来,虽然有平了钱马二人叛乱的功绩在,但时间长了,陛下便也就忘了。倒是楚霁这么久也未能寻来龙鳞一事,让皇帝陛下起了疑心。
再者,皇上近来愈发觉得自个儿的身子不太爽利了,他能不着急吗?
这不,皇上就将孙常侍派来。
明面上是让他来给楚霁送新春慰问的,实则是来探查情况的。若是有必要,可以直接宣旨命楚霁回京。
无论现下沧州是何种情况,有了皇帝赋予的这个权力,只要楚霁想保住自己的州牧位置,就少不得要脱下一层皮来。
那可是皇商楚家。怕是州牧府的地缝里随便扫扫,那金子都够他吃用不尽的。更遑论是现在楚霁有求于他?
想到很快就能到手的银子,孙常侍才舒出了一口气。
还未等他下令处置车夫,一旁的山上突然传来震天的响声。
“兄弟们,抢了他的马车和行礼!”
孙常侍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山上冲下来一群衣衫褴褛的贼人,身上的破冬衣上满是裂口,随着他们的跑动竟有柳絮飘出。
孙常侍想要赶紧冲上马车,却又听得那些贼人的呐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多亏他的侍从忠心,一脚将车夫踹下,挥剑将连接马与车的车靳斩断。
“常侍,您骑着马!”
孙常侍闻言,哆哆嗦嗦地就要上马。
他常年伴驾,是皇帝的心腹。陪着皇帝去狩猎游玩之事,也是常有的,马术确实不错。
可眼看着那些贼人手里或是拿着锋利的斧头,或者举着一人高的铁锹,马上就要冲了上来,孙常侍只觉着腿脚发软,眼前昏花。
侍从见状,一手拽住孙常侍的后领,一手提着孙常侍的裤腰,将人拎上了马背。
后头的贼人将至,慌乱之中他们根本无暇顾及马车等物。
侍从扬鞭一甩,孙常侍座下之马嘶鸣一声,扬起蹄子就往前冲去。
身后的人渐渐被甩开了,孙常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看来只是劫财的。
他刚想着唤人过来扶他下马,一转头才发现,他的侍从一个也没有跟过来!
他们莫不是,被抓住了?
这个想法让孙常侍心里一紧。
北风呼啸,积雪满地,白茫茫一片的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人一马。
孙常侍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可别还没等他见着楚霁的面儿,就要身负皇命地交代在这荒郊野岭了!
还没等他再兀自悲凉一番,远远地就瞧见后头有人影冲过来。
他们速度极快,身下还骑着马。
孙常侍心头一喜,他就说嘛,皇家侍从,各个都是高手,哪里会这么轻易束手就擒?
人影渐渐近了,近了。
再定睛一看,孙常侍顾不得破口大骂那群废物皇家侍从,胖手朝着马屁一拍,又蹿了出去。
那分明还是那些贼人!竟然将他侍从的马儿尽数都抢了去。
身后贼人紧随,孙常侍肥胖的身体逐渐体力不支。
他身后的披风被北风刮走,冷风从领口直直地灌进去。头上的玉冠逐渐松散了,散乱的头发在风中张牙舞爪。
他心里又怕又急。
忽的,他瞧见不远处有一座城墙。
一定是沧州城到了!
若是往常,他少不得要嘲讽一番,那灰败的城墙处处都透出一股子穷酸模样。
可现如今,他就像是看见了暗夜里的火光、洪水里的浮木。
就在他准备全速前进时,座下的马儿居然一脚踩进了一个深坑。
一个趔跌,孙常侍从马背跌落,在雪地上滚了好几圈。
好在这冬日里穿得厚实,孙常侍竟然觉得自己暂时无甚大碍。
至少比起后头马上就要追上的贼人要好很多。
喊打喊杀的声音再次传来,他手脚甚是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
只是这雪地实在太深,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时不时地就会陷进雪坑中。
远远瞧着,就像是皑皑白雪上,跌跌撞撞地滚着一个紫色大圆球。
这短短的距离,此刻显得那样漫长。
就在孙常侍以为自己就要被抓住的时候,他成功地在地上打了个滚儿,一溜烟地滚进了沧州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