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是他唯一可以舔舐伤口的所在。
每一次,都伴随着槐叶香气。
他贪婪地吮吸着来自外界的唯一的自由的气息,想象着自己能像这槐香一样。
风是它的注脚,从不囹圄在任何一方天地。
直到他第一次成为格斗场的拳王,获得了短暂的自由活动时间,他寻遍了整个格斗场的外围,也未曾见到一棵槐树。
甚至惹起了看守人的怀疑。
可也恰是这次机会,让他意识到,炸掉这个格斗场,或许是一个可行的方法。
……
时间过得真快啊,快到楚霁几乎忘记了第一次闻到这槐叶香时的感受。
远处而来的清苦香气,似乎拥有某种远古的神秘的祝祷之力,将整个格斗场的阴霾都驱散。
楚霁恍惚间想起,他后来又遇到了一个什么人。
一个喜欢槐树的人。
——槐为木鬼,可通人鬼。那是他家乡的印迹。
他是谁?
“楚霁”在槐叶香中安眠,
楚霁亦然。
……
楚霁再醒来时,日光和煦,一室安稳。
纪安或许在忙,室内空无一人。
他的头还有些痛,是思绪被割裂后的钝痛。
不算安稳地睡了一夜,楚霁只觉得他浑身连骨头都睡得酸软了。
楚霁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准备披一件衣裳。
——他有些饿了,胃里灼烧拧巴的难受。
动作之间,他瞧见床边不知何时挪来了一张小几。
小几上摆着些公文,是军营里相关的,都已批阅妥当。
再旁边,摆着一本兵书。
是秦小将军的兵书。
世人皆道,秦小将军颖悟绝伦、天纵英才。
却无人见过,自秦氏一族流放南奚后,一日都不曾懈怠的秦纵。
楚霁的记忆回笼,秦纵,似乎守了他一夜。
梦里的一切,他都还记得那样清晰。
从他第一次去追寻时便消失的槐叶香再次入梦,是秦纵的气息。
楚霁似有所感,却转瞬即逝,让他抓不住,想不透。
适时,秦纵推门进来。
他瞧见楚霁坐起身子,正伏在小几边,不知在想什么。
“你醒了。”说着,秦纵快步走进里间,顺手给楚霁倒了一杯水。
温水入喉,喉间的沙哑和胃袋里的灼烧都稍有缓解。
楚霁放下茶盏:“这是去哪儿了?”
秦纵见楚霁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当即笑着从袖中拿出一个月牙形的珮来,眼巴巴地捧到楚霁面前。
颜色莹白,透着些淡淡的黄。色泽温润,又隐隐带着不可冒犯的气势。
楚霁伸手接过,入手却发现不是玉的质感。
质地细腻,触手生温。
月形珮上雕刻着简洁却灵动的纹样,楚霁不曾见过。
纹样雕得精巧,小心避开了料子本身带有的细小波纹,显得繁复神秘,像是某种盛大恢弘的仪式。
“是白虎獠牙。”秦纵解释道。
楚霁忽地笑出声来,在秦纵疑惑的目光中,他将月形珮的牙尖轻轻置于自己的脖颈一侧。
淡青色的血管在尖锐的獠牙下,脆弱又易碎。
“你,怎么还记着?那不是……”秦纵的声音有些委屈。
这分明,就是他们第一次在马车里针锋相对时,他对楚霁做出的动作。
楚霁见又把人逗出这副神情,心情大好。
他重新将月形珮拿在手中,问道:“好端端的,送我这个做什么?”
这白虎獠牙,楚霁知道秦纵一并带到了沧州来,只是他后来倒不曾再见过。
秦纵抿了抿唇瓣,好半晌才说道:“在南奚的旧俗里,猛兽的牙齿有辟邪佑福、强壮身体的寓意。”
也还有些别的意思……但他若是告诉楚霁的话,楚霁可就不一定收了。
楚霁向来喜爱这些佩饰,他看着这极为珍贵的白虎獠牙所制的珮,欣喜道:“多谢阿纵了,我很喜欢。”
“那你可要日日都戴着。”秦纵又道。
似乎是觉得这话说得太过刻意,他又急忙添了一句:“对身体好。”
楚霁还在把玩着这月牙珮,上头的纹样似乎是某种蔓生植物,婉转流动间中和了虎牙原本的骇人气势。
“这是你亲手雕的吗?”
秦纵点点头。
“这上头
的是什么纹样?我竟未见过。”楚霁笑着问。
“是忍冬纹。”
“忍冬?有什么说法吗?”这两个字,让楚霁心头一颤。
“忍冬花凌冬不凋,在冬日里依旧吐露出绿意,故得此名。我觉得,它和楚楚很像。凛冬散尽后,开出金银之色的花朵。”
秦纵在着手雕刻这虎牙珮时,月牙形是一早就定好的。
一是按照獠牙的形状,改成月牙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二是,他腰间的那枚玉佩,恰是狼王啸月之姿。他早就说过,得遇楚霁,如见月明。楚霁,是他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