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诺亚终究是为了全人类的存续而牺牲了,他的美梦也只能落空。”
凯瑟琳继续解释:“山羊派应运而生,不同于诺亚和绵羊派那副小心翼翼的做派,山羊派把东部难民遭遇不幸的大部分祸因都归责给了其他人类。”
“他们认为‘神衰’是一次和‘神启’一样的优胜劣汰。
“他们笃定,经历了‘二次进化’的难民才是这次筛选的胜者,为了大多数普通人而把他们封锁、软禁、限制是荒谬的决定。要让人类社会接受‘神衰者’,只依靠暗地的引渡和上层的谈判根本不会有结果。”
“他们抛弃了诺亚的教条,只崇拜诺亚的力量。
“他们要用‘神衰者’恐怖的力量征服整个人类社会,推动‘神衰’降临整个世界,选拔出真正值得存活的优质基因。”
面对克洛维斯瞠目结舌的表情,凯瑟琳安然落座,艳红的嘴唇勾起一抹微笑。
“我们啊,我们所有人,都要努力为这段历史上妆。
“用亡人的鲜血作彩霞,用生者的悲鸣作号角。
“毕竟,世界的意义就在于周而复始的、永无止境的,罪恶的流动与循环。”
送走75-176时,她和谢泓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流。
他们同为集团绵羊派,但谢泓已经为林茜背叛了集团,因为他的缺席,间接导致了绵羊派在山羊派面前再无还手之力——凯瑟琳向来对他不齿。
众人身处时代的浪潮,自降生便带有各自的使命。
如谢泓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越多,社会倾覆的风险就会越大。
但彼时谢泓接过75-176,凯瑟琳打量着盛装打扮的他和林茜。
谢泓提出过复活吉卡拉的创想。
但要补充吉卡拉的能量缺口,可供考虑的途径只有75-176和诺亚留下的三组遗株样本。
谢泓不愿牺牲林茜,才会把主意打到75-176的头上。
“终有一天,你也会不舍得牺牲他的。”凯瑟琳道,“绵羊派都是一群优柔寡断的混蛋。”
谢泓默默整理袖扣,望向一旁正在对话的养子和妻子。
他的话语又轻又慢,优雅得和往日无异:“我还有第三个方案。”
“噢?”
“小鱼只是拖延军方和集团行动的借口。”谢泓道,“除非迫不得已,我不会让他受伤。”
凯瑟琳挑了挑她锋利如刀的弯眉:“可除了他,你还有什么办法复活吉卡拉呢?”
谢泓回答:“有时候真希望人类消失。”
凯瑟琳皱了皱眉。
“开玩笑的。”谢泓笑笑,尽管他冰冷的口吻全然不似玩笑,“我更希望孩子们获得幸福,想必你也是这样想的。”
“为了全人类的福祉而牺牲某一个人这种事,假使是本人的选择,那固然伟大;
“但如果是千万人的乞求和逼迫,是数十年的灌输和引导……那就只是人类族群的罪行之一。我已经没有时间追究其他,我只关心小鱼是不是自己想成为‘伟大’。
“假如他只想在父母的庇护下消磨一生而不愿牺牲自己,那说明他感受到了活着的幸福,我当然会全力以赴,保护我唯一的孩子。”
谢泓看向妻儿的神色充满柔情,和凯瑟琳记忆中孤高疏离的“暴君”少校判若两人。
他的嗓音低沉得像在祷告:
“在‘使命’和‘私心’之间受尽煎熬的可怜虫,有我们这代垃圾就足够了。”
办公室外响起了密集的脚步声。
如暴雨凿在人的心上,密密麻麻,又如潮水涌向林逾和克洛维斯所在的这片荒岛。
但这只是声东击西。
林逾清晰地辨认出这些脚步,并非来自他们身处的楼层。
或上,或下,间或一声声房门被拆毁推开的巨响。
就像轰隆隆的地震,其他区域正在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洗劫。
唯独受他管辖的71~80层办公室无人问津,仍在按部就班进行着日程表上的“午休”。
“你早就算到这种情况了吗?”凯瑟琳问。
林逾半晌没有回答。
凯瑟琳便问得更细了些:“你早就猜到小山羊派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对小绵羊派和护理员发起疯狂的反击?”
林逾终于闭上眼眸,轻声道:“不。我只是相信人类的本性。”
办公室内寂静片刻,林逾紧接着发出一声嗤笑。
“人心有千万张面孔,真真假假,虚实难辨。
“有小绵羊派希望牺牲他人挽救自己,也就有小绵羊派宁可拖延时间也想和同伴一起离开。
“有小山羊派自愿放弃生命,换来大多数人的存活,也就有小山羊派不甘示弱,竭力自救到最后一刻。”
“区分他们的不是山羊或绵羊的面具。抛开无聊的身份认同,大家都只是一具长了心的肉/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