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伊的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屋里空气稀薄得简直要窒息了,他干咽了一下才说:“你等外面没人了就出去。”
“好。”
奥尔鼻音重得像一夜没睡,居伊没多想就落荒而逃了。
今天甲板上又有新面孔,一位贵妇人来到居伊面前。
“看来你就是异瞳画师勒鲁了。”她说,宽檐帽的阴影下,她的眼里似乎带着审视的意味。
居伊还没适应这个称呼,卡顿了片刻才点头。
贵妇人要居伊给她和儿子画像,她的仆人牵着一个满脸不高兴的小男孩过来。
那男孩见到居伊先翻了个白眼,后又用食指指着居伊的脸,大喊:“你两只眼睛不一样,怪人!”
贵妇人不耐烦地抿了抿唇:“声音小点,没礼貌。”
居伊认为问题不是声音大小……但他还是保持着微笑,让母子俩并排坐下,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他本以为这个小孩会很难搞,心想今天不会有海鸥帮忙哄孩子了,但没想到这对母子只是脸臭而已,还是很有耐心地配合他完成了工作。
论脸臭,谁能臭得过此刻在顶层的那位。
居伊赶紧把那张臭脸甩出脑海,他收敛了表情,微笑着请母子俩过来看他的成品。
贵妇人柳眉一挑,居伊慌了一下,忙看向自己的画作。
他自认为没什么问题,忠实还原了母子俩的穿着和容貌,又加上了自己的期许。画面里,两人脸上噙着笑,看上去温情十足。
居伊说喜欢看一家人的欢笑,并不是场面话,也许是补偿心理作祟,总觉得看到别人家庭幸福,他心中那隐秘的缺口也在悄然弥合。
画师将内心的渴望投射到画作上了,眼前这位女士不乐意是正常的,正当居伊想说“您要是不满意可以重画”时,对方却说:“完美。”
贵妇人牵起男孩的手——这是他们今天唯一一次肢体交流,转身的瞬息,居伊看到她唇角翘了一下。
这是一个没有奥尔帮忙的工作日,居伊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工作。
他低着头走在走廊上,一路都在反思是不是将太多私情带入工作了,今天那位客人接受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接受。
可他又觉得这是一种个人风格,知名艺术家都有个人风格,比如他的老师莱乌卡就以“神话色彩的华丽风格”闻名。
在忠实度和自我表达之间或许有一个平衡点,他觉得应该去探索这个点。
对未来的思考让他镇静了很多,即便打开房门看到那家伙还没走,他也没有显露惊慌。
黑暗统治着室内,随着开门的动作,光明在地板上一点一点扩张领土,将静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笼罩其中。
奥尔脑袋低垂,额发有些长了,遮挡了眼睛,肩膀和胸膛平稳地起伏着,开门的动静没吵醒他。
放着顶层豪华套间的满屋阳光不晒,非留在这不见天日的格子间……
居伊半开着门,斜倚在门框就这么看着,半晌才进屋。
他弯下腰将画架轻轻靠在门边的墙上,一回身便看到椅子上的男人直直地盯着自己。
“外面一直有人,”奥尔低声道,“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低沉浑浊的嗓音听着像委屈,居伊没有吭声,走到桌边,倒了杯水放在桌上,“喝水?”
第76章 也是狼
奥尔的睫毛颤了颤,迟疑着伸出手拿起水杯,一手端着杯底,一手握着杯身,用指腹摩挲了一会儿才放到唇边。
他仰起头,双唇艰涩地微微张开,喉结一下一下滚动,最后一下后,他将空杯放回桌上,“谢谢。”
居伊走到奥尔对面,在床边坐下,脱口而出:“怎么不在床上睡?”问完又觉不合时宜,便绷紧了唇角不再说话。
两双眼睛在幽暗中对视良久,居伊看到奥尔张了张仍显干涩的嘴唇。
“你不想和我有瓜葛。”
“……”
正值员工的晚餐时间,走廊上脚步声、说话声此起彼伏,倒也没人留意这间静得可怕的屋子。
这话到底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还是在控诉昨晚的自己,居伊不知道,他深吸一口气后说:“快上去吧,他们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说完就想起身去开门送客,却听奥尔闷闷地说:“船长来过了,我告诉他我在你这里休息。”
“……”居伊半抬起来的身子又坐了下去,“该说的都说过了。”
奥尔睡了一觉又喝了点水,状态好了些,嗓音也清澈了,说出来的话却是答非所问:“你还没跟我说晚安。”
居伊抬眸睨着他,沉默着,最后吐出两个字:“晚安。”
奥尔唇边泛起笑意,站起身走到门口,啪嗒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门,最后一点微光消失,屋里顿时黑黢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