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创伤,”罗翰戏感十足地停顿了好久才说了这么个词,“‘黑桃七’刚开始活跃时,维加斯警局对那些出于正义感或复仇留下暴力犯罪记录的袭击者进行了排查。这在当时是一种常识性策略,但现在的证据指向了另一个方向。使用药物而非暴力令受害者丧失行为能力;冷漠地一击杀人,而没有更进一步损毁尸体;布置犯罪现场以昭示受害者的罪行——这并不是狩猎者的行为。这是受害者的行为。”
不由自主地,利维好奇心被激发出来,他倾身向前。小会议室里荡漾起兴趣盎然的窃窃私语。
“我将凶手的对话进行了词频测试,”罗翰一边说,一边翻过多张展示着数据的幻灯片,“注意到对方频繁使用‘信任’、‘背叛’、‘欺诈’及其衍生词。将此人所有行为综合起来衡量,我们现在对付的人是这样的:一起暴力事件对其造成了心理创伤,从而动摇了此人赖以正常生活的基本安全感和信任感。‘黑桃七’杀人是在试图控制令其感到害怕的环境,以及一遍遍地惩罚自己的最初施害者。”
窃窃私语爆发成一片哗然。“不过是一通花里胡哨的推测,”利维漠然道,“对我们又有什么实际帮助呢?大多数人都不会四处宣扬自己所受的创伤,而把每个嫌犯过往的悲惨遭遇都翻出来拷问他们也有违道德。”
“这不是推测,艾布拉姆斯警探,”罗翰摆出一副“看我多有耐心”的宽容笑脸,“这是基于行为观察和心理分析的演绎推理。而我们所说的这种可引发施虐和凶杀行为的创伤,会渗入一个人生活的方方面面。通过适当调查,应当不难发现。”
他说话时的目光异常有神。利维不自在地向后缩了缩。
“所以我们在找的,是一个符合侧写中其余特征的暴力事件受害者?”玛汀问道。
“啊,没错。”罗翰的目光在利维身上又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转回他的演示文稿。“我在侧写中还添了一些元素。首先,成功构陷基思·查普曼后,最明智的举措应该是离开拉斯维加斯,然而‘黑桃七’选择了留下。这表明此人与这座城市联系匪浅——工作、家庭、朋友,或者这三种层面皆有。以我们对此人个性的了解,凶手的生活在不相干的人眼中会是稳定而有序的。最后,从实施这些犯罪所需的经验以及摆放尸体和进出犯罪现场而不被发现所需的体力来看,我们面对的很可能是一个体格健全的人,年龄介于三十到五十岁之间。”
他前进到最后一张幻灯片,上面条理分明地列出了这些特征。
“总结一下:‘黑桃七’是一个身体健康、体格健全的成年人,其性别和种族仍待调查。此人智商极高,受过良好教育,在执法部门或法律系统内工作,工作时间灵活,几乎不受监督,可以全天自由活动。此人不愿放弃在拉斯维加斯扎下的根基。此人做事井然有条,高度自控——或者说看起来是这样的——虽然这一形象在凶手身边最亲近的人眼中是有破绽的。此人有共情和同情他人的能力,但其为人的道德准则极其严格,会毫不犹豫地对违反该准则的人施加暴力。最后,此人遭遇过严重的心理创伤,继而从根本上改变了其对世界的看法以及生活方式,在信任和人身安全问题上存在严重的心理障碍。”
坐在利维身边的玛汀整个人都僵住了。利维凝视着屏幕,张开唇快速喘息,耳畔是“咚咚咚”的心跳声。
罗翰所描述的,正是利维自己。
evangelical,始于十八世纪、成形于二战后的神学运动,在信仰上偏向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神学相对)。
“黑桃(spade)”和“七(seven)”的起首辅音都是s;后面的“黑桃六(six of spades)”和“梅花K(K of clubs)”同理。
扑克牌黑桃的英文写作spade,本义是铲子。
第十章
“利维!”玛汀追着他跑进空荡荡的休息室。“利维,等等。”
他双手紧抓台面边缘支撑住身体,脑袋垂在胸前。汇报的最后十五分钟已经模糊不清,他所能记起的,只有解散那一瞬间,他从椅子里一跃而起,冲出房间。
有两个人想跟着玛汀进来。“出去!”她咆哮道。一阵推搡声,她把门一摔,落锁,然后来到他身边。“利维……”
“什么?”他抬起头。“你打算说什么,玛汀?”
纵使满面愁云,她什么都没说。
“我符合侧写。”他俩对此早已心知肚明,但他有必要亲耳听着这一切被说破吗?“我完全符合那个我们追捕了六个月的连环杀手的侧写。”
“不,你不符合。你,不可能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