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林黎沉默地看着石桌,“难怪我刚见到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其他人不一样。肉眼可见的低落和疲惫。有人顶替他的花魁头衔时,他还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祝鸾歌那时平静地让他出去看花魁选举,原来是因为他自已早就想离开了。离开这座牢笼,离开这个让他伤心难过的地方。
接下来,程弋无需说得更明白。林黎已经能理解了。
他忽然想起自已小时候在无妄村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村里实在没有吃的。村长找镇水道妖首借了许多粮食,但村民们一一分下来,仍然不够。他们只好勒紧裤腰带,紧巴巴地过日子。
那年冬天,林黎什么也没吃。但奇怪的是,他活了下来。当时他看见有一位妇人给她孩子煮了一碗热腾腾的稀粥,放在厨房的案台上。转瞬便去了山里。
林黎好奇地跟过去看。
妇人走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终于走不动了。膝盖一弯,顺着前面的坡就滚了下去。然后空气里便是一股浓烈的血味。冬天气温很低,很快那股血味也消失了。
他当时并不明白,妇人为什么不吃饭要去山上。他甚至跟着妇人原本要去的方向,往前走了许久。直到走尽才发现,那是一处山崖。山路的两边都是些枯树断枝,也并没有吃的。
那时他才恍然明白,那个妇人或许是想死的。只不过她没能按照自已的想法死,而是死在了去的途中。
他回到山下。妇人的家里,小孩已经把厨房上搁着的稀粥吃了。一个干瘦的男人、一个枯朽的老人、还有一个瘦弱的幼童。他们平静地关上了房门和纸窗户,待在屋里。
太阳落山,枯瘦的男人打开门,出来煮了饭。林黎全程没看到那家人有谁想起来去寻找那个妇人的踪迹。仿佛那个妇人并没存在过。
当时他还不理解。现在想想,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男人出来时,眼睛是通红的,分明哭过。这说明那家人知道妇人要寻死,而且并没有阻拦。这一切并不是因为家庭矛盾,恰恰相反,林黎平日里就觉得那家人太和谐了。
也正因如此,那家人平静又和谐地接受了那个妇人的赴死。这一切,只是因为食物不够。需要有人死,所以她死了。
“阿黎,你在想什么?”程弋的手在林黎眼前挥了挥,“刚才叫你你也没听见。”
“我在想,”林黎顿了顿,他心里生出些莫名的悲伤。他咽了咽口水,声音却仍然有些哽咽地道,“鸾歌兄赴死的时候一定是他这后半生最轻松的时刻吧。”
只有那个时候,他是自由的。他成功洗脱了乐籍的身份,救赎了自已困顿已久的灵魂。然后终于清清白白地死去。
第五十五章 扶家二子
妖王遇刺案暂告一段落。
老鸨被无罪释放,锦花楼又重新亮起了灯。唯一的不同之处是,老鸨隔三差五就要去城东头的城隍庙拜拜。逢熟人便说是去除身上的晦气。
闻名妖都的锦花楼头牌——大美人青花公子一夜间消失,引起众多纷纭。老鸨不想再徒生事端,心里也清楚这人来路不明,深究下去没有好处。故而有意地平息坊间的传闻。
有人问起,老鸨一概回复城外的富商把青花公子赎走了。故而虽有客人持续不断地纠缠,花楼也只剩下客人的挑剔和青花公子的美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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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平息下来,有的合作也得正式收尾了。
扶宛青穿着一身嫩青色金丝暗纹衣袍,头戴一顶挂着轻纱的帷帽出了地下斗法馆的门。晚荷随行在侧。如约到达了之前订好的春香酒楼。
上次他还是同林黎和程弋来吃的饭。这会儿却要独面合作方。
“晚荷,在门外等我。”扶宛青道。
“是,少爷。”晚荷伏身,退到了门外。
扶宛青的心脏狂跳,他有些紧张。那人始终没到,扶宛青按捺不住地喝了一口水,捂了捂自已的左胸。
勉强镇定下来后,门开了。一个面容姣好的少年走了进来。当然,任谁看了也会说这副容颜比不过扶宛青。
“你就是扶宛青扶公子吧!”那个少年仰着一张笑脸走进来,“初次见面,我叫赵无咎。”
扶宛青有些意外。他没有想到来见他的人是这样一个年纪极轻的男人。
“你好。”扶宛青镇定道。
赵无咎一路满面春风地坐在他对面,说道:“我不是一个不知礼数的人。既然来了这里,就先点菜吧。”
一番动作过后。包厢内总算安静下来。
“东西呢?”扶宛青开门见山道。
“自然是在这儿。”赵无咎睁着一双大眼睛,故作惊奇地看着他,“你该不会以为我这么有空,只是专门来陪你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