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得很突然, 太阳是跳上来的,刚才李雁的脸还一片模糊,这会儿, 清晰地能看见他鼻翼微微煽动。
空气中浮着初夏特有的香味。
属于两个人之间呼吸的味道。
“要是错过这一次,我可就赶上你了。”邓通说。
他要快李雁一步结丹了。
说到这个,李雁又不忿了,邓通也要突破, 怎么红光满面。
换成了自己, 就哪哪不舒服,跟要死了似的!
“老天果然不公平, 有些少爷, 已经有了一切,连跨越都这么容易。”李雁酸溜溜地说。
邓通:还说你自己不在意修行?我信你不在意才有鬼。
“我回九重天, 给你寄些药。”邓通说, “要是难过,我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 别逞强。”
李雁呵呵一笑:“算了算了。”
若不是为了复仇, 他对修炼这种事, 还真没什么执着。
现在看来, 好像不修炼, 也能复仇嘛。
“你不想报仇了?”邓通低声问。
李雁双手被在脑袋后面,往床上一靠:“我想通了,不报仇了。”
这人惯会说谎。邓通想, 不能看他说什么, 得看他做了什么。
“那我下次可不帮你留意了。”邓通指着他床内侧挂的那张图。
李雁抬头, 看着上面标注的墨点, 深深浅浅, 大大小小,每一点,都是一个家族。
有名噪一时,有寂寂无闻,有富甲一方,也有清廉傲骨。有满院死侍,也有家徒四壁。
都死了,死的悄无声息。
实在不该把邓通卷进来。
蒋子文于他,没什么交情,死不足惜。
可邓通到底是不一样,两人多少年的交情。他合该有完美的人生,合该轰轰烈烈走下去。
“其实我一直怀疑……”李雁指着九重天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么杀人,估计只有九重天能做到了。
“不会。”邓通说,“皇家不需要这种手段。”
当年先帝一道迁居令,让天下豪强全都得迁往九重天,看在天子脚下,无数人家在搬迁过程中家财散尽。
没必要用这种手段。
“我就这么一说。”李雁道。
时间不对,那图上有些人,在前朝就死了,总不至于,两朝都下一样的死守吧。
邓通说:“若你放下了也好,你活的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只怕有人在暗处,不想让我活!
死里逃生改名换姓,苟活了这么多年,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三重天这些时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保不齐中间就混了两个想要过来追讨余孽的。
李雁眨眨眼,嘿嘿一笑:“想不到师叔祖还挺关心我的嘛,您这也要突破了,不找个地方待着去?”
“放心,我回头就闭关去。”邓通说,“熬个十年二十年再出来,你一个人可得当心点。”
“知道了知道了。”李雁一骨碌爬起来,“不是我说你,师叔祖,十几二十年才能突破,你这也……”
听着他嬉皮笑脸,邓通脸色更不好看。
每次他这么一笑,后头准没什么好事!
门突然吱呀一声,两人同时看过去,门丝毫未动,方才只是梁木挤压的错觉。
“我赌五两银子,小金肯定趴在门上偷听。”李雁大声说。
邓通斜眼。
李雁也斜眼:“怎么,不敢赌?”
“不想给你白送钱。”邓通说,“你声音说的那么大,小金就算没趴在门上,这会儿也该趴在门上了。”
师徒两个联手从我兜里套钱,我又不傻。
李雁觉得没趣,推开门。
院子里,小金抱着个扫帚,支着头,坐在院子的石凳上打瞌睡,鼻子上还冒着泡泡。
“要是你刚才肯赌,现在你就有五两银子了。”李雁有些幸灾乐祸。
邓通依旧不为所动。
李雁撇撇嘴,蹑手蹑脚走到小金身边,猛地抽走扫帚。
小金依旧睡得笔直,丝毫不歪。
“得了,一看就在装睡。”李雁说。
小金迷迷瞪瞪张开眼,还要揉两下,硬是要装才刚醒。
这演技比起李雁,差多了。
“醒了就来吃饭。”李雁揭开石桌上的罩子,里面正是昨日蒋子文剩下的四道菜。李雁施了咒,又拨弄了一下,自然看不出来是剩下的。
小金也不会拆穿,两个人就假装这是新做的,这么招呼邓通坐下。
这三人倒像是一家人。
有了蒋子文的对比,小金意外觉得,这邓通真是极其顺眼。
带着那种丈母娘看女婿的表情。
“你那什么表情!”李雁有些不满,拿着筷子就要敲小金的脑袋。
邓通来拦着:“小孩子,跟他计较什么。”
小金见有人撑腰,立刻开始做鬼脸。
李雁瞪他:等师叔祖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