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话都不用说了。
小金什么都明白了。
先帝死时的刀光剑影,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密谈。
有人说,陛下得位不正。
“你是说,蒋子文杀了我的父母?”
邓通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蒋子文,是现如今的陛下。
“不,他没有动手,他也没有杀你的母亲。”
他不需要亲自动手,他只需要一点点暗示,无数人都会为他前赴后继。
“我师傅知道么?”小金的嗓音如同拉大锯。
“所有人都知道。”
小金只觉得自己可笑。
原来,师傅竟然也知道。
他隔着衣服,摸了摸怀中的剑:“我只想见见我师傅,见到了,我就走。”
邓通挠了挠头。
这孩子,和李雁一样,是个犟种。
若是放任他,不知道还会闯下多大的祸来。现在的李应辰可不是蒋子文,他可不会手软。
没办法,只能带他见李雁一面,希望他师傅能劝住他。
过了几日便是冬至。
冬至那天皇家是要祭祀的,李应辰得去城外祭天,熙合宫也会来往众多,这个时候,是混进去的最佳时机。
小金剃了胡子,假装成赶车的小太监,赶着那辆牛车,跟在邓通身后,进了宫门,两人晃晃悠悠,来到摘星阁下。
邓通用下巴示意,小声道:“他在那上面。”
我不能上去。
小金迟疑了片刻,恐怕这是个陷阱。
可自己本来就什么都没有,连功夫也不是邓通的对手,他无需,再这样骗我。
他放松脚步,顺着工匠的暗道,就像邓通之前那样,几乎悄无声息,登上了摘星阁。
主殿的窗户透着些暖光,是炭火的光,里面还有孩子“爹爹爹爹”的叫声。
这声音,立刻刺痛了小金,他按捺住心中的怒火,等到里面的声音安静,猛地推门——
李雁坐在桌边,迎着刚进门的风雪,杯子差点拿不稳。
小金?
他急忙侧过身子,想把自己藏到桌子后面。
带子已经不管用了,勒不紧,他得托着自己的腰。
“师傅?”小金关上门,侧着头,犹疑地走过来。
为什么李雁要躲着他?
他走到桌边,终于明白了,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想要摸上李雁的肚子,却被烫了一般,缩了回来。
“很丑对不对?”李雁笑着问。
“为什么!”小金砸了桌上的杯子。
他的师傅,不应该受困于此,脸上挂着如同哭的笑!
“他是我的保命符啊。”李雁摸着自己的肚子。
当然,也会是你的。
小金握着他的手:“你教我,要死的有风骨!”
死?死在这种事上,不叫有风骨。
叫无谓。
“邓通带你进来的?”李雁挣开了他的手,“他有没有告诉你,要快点逃?”
“我不要逃。”小金坚持,“我要杀了他,为我父亲报仇!”
李雁:“你报不了仇,你不是他的对手,没有意义,所有人都想要你活着。”
“师傅,你知道追杀我父母的是什么人?”小金不让他继续逃避,逼问道。
“我当然知道,追杀你的是什么人。”李雁垂下眼睛,语气满是冷漠。
这个表情,和他当年的师傅一模一样。
“谁?!”小金问,他只要一个确认。
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师傅知道。
“小金。”李雁轻轻握住他的手,满脸不解,“我不明白,你并未见过你的父母,何来如此仇恨?”
“我本可以!”小金恨恨地说,双眼满是猩红,“你没爹没妈,自然不知道,有爹妈是什么滋味!”
一切都是这三个字——
“本可以”!
我本可以有自己的父母。
本可以无忧无虑长大。
本可以成为一个少爷。
本可以不是他人的累赘!
可这些“本可以”,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前朝不灭,我的父母也能活着。
李雁看向小金,他的母亲,正是被先帝所杀,被小金的父亲所杀。
“我对你不好吗?”李雁轻轻问,“为什么,你还想着那些从未见过面的人呢?”
“你……”小金哑口,瞪大的双眼通红,就要挤出血来。
他吼道:“就像你自己说的,你不过缺个打杂的!”
李雁的眼中,浮现出一抹受伤,转瞬即逝,他微笑着,死死钳住小金:“你说的对,我就缺个打杂的,你从小吃我的用我的,我还没跟你算算到底要多少银子呢!”
“我出去挣银子,我迟早能还你!”
“银子还完之前,你再不许出现在我面前!”李雁警告他,“滚,滚吧,滚!”
小金汪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啪嗒啪嗒掉了出来,他抹了两下,依旧满手背都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