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这个人的身份过于特殊,实在留不得。
这是兴师问罪来的。不论李雁说什么,他都不会高兴。
那就干脆实话实说。
“小的当然不姓李,小的本姓呼延。”李雁道。
大将军大司马眼皮一抬。
他居然敢这样直接说出来?
“呼延啊,多久没能听到这个姓了?”大将军大司马冷冷地说,一丝杀意从他的手心传来,“我这辈子,最讨厌姓呼延的。不是说姓呼延的早就死了干净?怎么这会儿又蹦出个姓呼延的?”
李雁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大将军大司马是经历过前朝的人,他不喜欢自己,太正常了。、
李雁这突然入宫,本就是遭人恨的,他早有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出现的人,是大将军大司马,皇帝的舅舅。
大将军大司马看到了李雁的肚子,愣了下:“怎么,你还有病?别在外面传染了,带进宫里来。”
李雁弓着背,跪着,尽量缩小自己的腹部。
“是饿病。”李雁答,毫无欺骗愧疚之色,“饿长了,自然也就腹水了。”
大将军大司马差点给他逗笑了。
饿病?
亏他也能编出来!
他来此,自然是把李雁的底细摸了个干净。
“既然如此,我这里有一副药,你吃了,保证让你药到病除。”
肚子里的随侯珠疯狂转动,可是不敢在表面透露一丝异样。
李雁按住自己的腹部,示意它安静些。
他的药,李雁可不敢吃。
这一副药,绝对能马上要了他的命!
或者说,至少肚子里的随侯珠肯定保不住。
“在下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一切都由陛下定夺。”李雁不卑不亢。
“好你个李雁,居然拿陛下来压我!”大将军大司马拍案而起,“来人!”
“舅舅怎么这么生气?”李应辰的声音突然传来,如同春风,让人怎么也生不出来气。
他不动声色,站在李雁前面。
“舅舅,咱们有什么话,回去说,何必在这儿,当着一个外人的面争执。”李应辰说,看都不看李雁一眼。
心偏到没边了。
大将军大司马自然是知道,他痛心疾首,却也不愿让李雁看了笑话:“好,咱们回大殿,我要好好跟陛下说到说到。”
两人丢下李雁,共车前往大殿。
“当年,他呼延家的人,是怎么杀了李家先祖的,你的曾祖,又是怎么苟且偷生的,难道你忘了吗?!”
大将军大司马悲痛欲绝。
李应辰不知道。
他没出生,没有人告诉过他先祖创业的艰难。
北邙山上李花开。
当年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传唱了这句童谣。
北邙山,是前朝的皇陵所在,这句话什么意思?
难不成是皇陵要被掘么?
前朝立刻对李氏进行了搜捕,到了末帝时候,除了与皇家联姻的几支,勉强逃过一劫。
其余的都四散奔逃开,什么都不见了。
李氏先祖在乱世中,也是历经坎坷,才笑到最后,天下诸多世家、门派之中,皇族的根基居然不是最深的,以至于当年求娶某个门派的掌门的嫡女,竟遭到了拒绝。
只能迎娶卫氏这样小门小户作为皇太子妃。
到了巫蛊之祸时,墙倒众人推,太子两个可以帮手的姻亲都没有。
先帝在位,虽无道,却也狠狠打压了世家这番嚣张的气焰。
大将军大司马卫光潜心蛰伏,笑到了最后。
“我饶过他也行。”大将军大司马道,“我要你,永远忘了他。”
他的面前,放了一杯酒,折射出琥珀色的光。
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牵起来的红线,如同蜘蛛丝,不用剪刀,风吹就断了。
李应辰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晃了晃。
他这一生,唯欠了一个人,就是自己的舅舅。
当年舅舅将他藏于后宫,可是冒了杀头之险的,这份恩情,他没齿难忘。
他会还,可只有一次。
“我最后一次叫您舅舅。”李应辰道,“您一定要用在这杯酒上?”
这一杯酒下去,你我舅甥二人的情分,算是彻底了了。
“是。”大将军大司马道,“我一定要用在这杯酒上。”
我没办法让你杀了他,我知道你舍不得。
可你忘了,忘了就什么感情都没有了,到时候,你会亲手纠正你的错误,你会亲手,杀了他。
“好。”李应辰道,举起了面前的酒杯,“希望舅舅不要食言。”
大将军大司马垂下眼:“你长大了,舅舅已经拿你没办法了。”
李应辰一饮而尽,叮咚一声,酒杯滚到了地上。
龙椅上的帝王,脑袋一垂,深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