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城门上深刻的文字——额尔德尼。
是个满蒙通用的名字,满语中意为‘宝’。
容淖猜测这座小城或许是朝廷授意新建起来的。
正漫无边际想着,千总领着那小将一起过来了,他们倒是很谨慎,没有当众暴露容淖的身份。
小将躬身行礼,不卑不亢道,“科布多方向有噶尔丹余孽作乱,战事将起,上面有命令必须严格盘查过路行人,不得已冒犯了贵人,卑职这就带您进城。”
容淖微微颔首,一行人进入城中。
城内街道倒是出乎意料的宽阔,只是来来往往没有半个百姓踪影,所见皆是手提大刀的绿营兵,纵队跑动不间断巡逻,有股风声鹤唳的沉凝肃杀。不像是寻常小城,更像是新建起来的军镇。
千总细问小将,“昨夜我们听见阿济山方向有火器兵戈之声,战场是在那边吧,不知战况如何?战火可会蔓延过来?”
他往容淖身上落了一眼,意思很明显,若这座小城也算不得安稳,他们便要立刻启程离开,以免公主身陷囹圄。
噶尔丹余孽绝对不会放过皇帝的公主。
就像当年噶尔丹身死后,朝廷软硬兼施逼得现任的准噶尔汗策妄阿拉布坦先后奉上了噶尔丹的骨灰与女儿。
小将明白千总的顾虑,但他不得不实话实说,“现在出城往京城方向去更可能会被冲撞,此次战事乃科布多余孽联合察哈尔余孽作乱,就从前投降朝廷被安排在察哈尔八旗那些准噶尔余孽。他们一西一东互为支应,额尔德尼离两地距离差不多,我们将军特地在此临时设城屯兵以便调人支援两地,使三方呈三角相抗之势。你们现在出额尔德尼,若想避开察哈尔的动乱,只能选择先穿山再横穿大片戈壁滩,绕开察哈尔走包头回京。”
千总不由深深叹息。
酷暑时节又是爬山又是横穿大片戈壁滩,莫说身娇肉贵的公主受不了,他们这些行伍粗人八成也是吃不消的。
一行人只能暂且在额尔德尼住下。
安全起见,小将特地安排他们住在齐齐格纳山山脚,若遇意外,可直接进山前往扎克拜达里克城避难,那里有不仅有朝廷驻军,还有漠北两大部共五旗环绕。
入住额尔德尼当夜,听见一阵浩浩荡荡的马蹄声与脚步声,似乎是在连夜调兵。
容淖从帐篷中出去,站在高处眺望,看见最后那一溜绿营兵竟无一人披甲,只裹着头巾穿着最单薄的兵字服。
按容淖那点浅薄的纸上谈兵的兵法知识,知晓清军在野外作战时,最爱用步兵炮兵居中射击吸引炮火,骑兵两翼迂回包抄的战略。
绿营兵乃打头冲锋的军队。
最易死伤的兵,竟然没有披甲!
那不是冲上去给人当活靶子!
容淖面色大变,第一反应是军中有巨蠡。
又极快冷静过来,若边军当真克扣到如此地步,估计早闹出动乱,京城不会没有丝毫风声。而且这些兵士气势昂扬,训练有素,实在不像是长期遭受虐待的散兵游勇。
她唤来千总。
千总先时也是对绿营兵不穿甲感到惊骇莫名,观察片刻后,思索着很快给出答案。
“自太|祖以来,我朝军队披甲者十之八九,八旗军盔仿照前朝的棉布铁甲做出来的棉铁复合甲,里分明甲暗甲,一般的火|门|枪是打不穿这两层甲,但一身棉铁复合甲下来,重达四十斤左右,委实沉重不便。”
“昔年噶尔丹能那般狂妄与我朝叫嚣,背后没少仗罗刹国的势。他们从老毛子那里弄来了不少长|枪|短|炮,据说威力巨大,十分了得,远非寻常火|门|枪可以比拟。”
“棉铁复合甲既挡不住外来的强势枪|炮,又因过于笨重阻碍兵士战场出击或是躲避,被弃之不用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现在这个天气,棉铁复合甲穿在身上非常热。若行军到戈壁滩,热死人也是常有的。”
容淖听得沉默。
上次被迫流落塞外那一路,她太知道人命有多脆弱。
第三日黄昏,前夜调出去那支军队换防回城修整。
容淖站在齐齐格纳山的缓坡上,看城中忙碌穿梭的人影。
一场仗打下来,无论输赢,最忙碌的永远是军医。
容淖在东倒西歪的兵士中,看见一道十分眼熟的人影。
箭袖轻甲,深眸沉冷,浑身肃杀之气,正听边上副将模样的人禀事。
许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人五感过于敏锐,目似鹰隼直直朝容淖所在的方向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