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棱昨夜在草料棚里翻找牧草里夹带的干野花,身为毡包主人,阿润心中是有数的。
“你收敛一点。”容淖想起阿润那突兀停顿的话音,忽然道。
策棱挑眉,“这是何意?”
“你我现在是兄妹,我不想别人怀疑我——”只要一想到那两个字可能会被安到自己身上,再想想自己那些要人命的血亲兄长,容淖难以启齿,头皮发麻。
策棱看她面色古怪,后知后觉笑出声。
两人在草料棚边细细说话,三个小孩儿显然也从阿润口中得知那一溜漂亮冰球的来历,奔过来想多找一些干野花去玩点新花样。
草料被捆草绳绑得很实在,分量不轻,垒得也高,直抵棚顶。
策棱担心小儿胡打胡闹弄塌草堆砸伤人,按住三个小孩儿没让进去。
他自己撑着栏杆跳进去,在里面翻翻找找。
三个小孩儿把他指挥得团团转,一时左一时右,偶尔高抑或低,看每一捆草料都觉得里面藏有花中千秋绝色。
棚子里还有几只刚生产不久的母羊,见他来来回回走动碍着自己吃地上草料了,不时用黑角顶他的腿,绊得他一趔趄。
容淖幸灾乐祸,看得想笑。
直到三个孩子心满意足抱着野花跑走,策棱才一身狼狈从栅栏里跳出来,用力拍打身上的干草。
容淖转身正想和孩子们一起走,被他叫了一声“茉雅奇”。
回头。
只见策棱不知从何处掏出一小把五颜六色的干花,朗声问她,“要不要?”
容淖怕干草堆里有虫子跳自己身上,一直站得稍远一些,没看清他是如何在三个孩子的‘搜刮’下暗度陈仓攒出一把花的。
可她没觉出多少惊喜,反而紧张地朝毡包方向看去。
阿润领着三个孩子正在门前扫雪。
策棱走近她,黑眸里笑意荡漾,故意配合她的谨慎一般,垂头压低嗓音问,“兄长顺便送妹妹几朵花难道也算居心不良?”
容淖很想翻白眼,但教养不允许。她冷哼一声,不肯被人牵着鼻子走,挑眉玩味睨向策棱,意味深长轻嗤,“就怕兄长不是顺便。”
她嘴上应得硬气,可在阿润看过来时,想也没想立刻伸手往策棱那微垂向自己的脑袋上去,摘下一根杂草扔掉,并欲盖弥彰道,“好了!”
策棱捏着那束小花,得逞失笑。
第56章
又一个晨起,暴风雪袭卷莽苍雪原。
策棱与塔图各拿铲子铲掉毡包顶上压了一夜的厚重积雪,阿润则在修补昨夜被压坏的穹顶木头顶窗覆毡。
一通忙活后,总算闲了下来,素来笑容满面的疏朗男人半仰躺着,盯着不时晃动的柳条包壁,愁眉苦脸开始叹气。
“就这天气一时半会儿是出不了门了。”阿润后悔又心疼,“早知道前几天该往草原深处跑一趟,去看看骆驼,带它们把水喝饱。去年也遇上过这么一遭,晚了快一个月去看它们,好些骆驼瘦得皮挂在骨头上,毛都翻出来了。”
牧人在冬季时会把家养的骆驼放入草原深处,隔一段时间过去探望,带上一些草料投喂,再顺便凿开冰河,领着骆驼们饮水。
看着愁眉锁眼的阿润,容淖想起草原上那句谚语,“英雄敌不过一支暗箭,富户敌不过一场灾难。”
草原天气寒冷,牧民最害怕的便是雪灾,一场暴风雪可能让一家的牲畜死绝,人自然也没了活路。
小孩子最是敏感,感受到阿布的沉郁,也不追打疯闹了。
乌兰趴在容淖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
实在闲得无聊,容淖干脆教乌兰认字,顺便教她学写名字。
蒙文繁复,再加上没有纸笔,甚至连个炭块都没有,全靠容淖以指代笔在掌心虚写,小孩儿学得格外吃力。
左右无事,人全被裹足在毡包里,容淖有耐心反反复复去教。
到乌兰勉强学会用帐篷里所有人名字的那一天,暴风雪停了。
阿润从羊圈里抱出一只昨夜冻死的小羊羔,心疼得直抽气,念叨能多挺上一晚就好了。
容淖看了策棱一眼,这是他们在这处牧民人家借宿的第十九天,算起来皇帝的回信早该到了。
不知是否因为这次暴风雪的缘故,竟迟迟没有收到音信。
策棱显然和容淖想到一起了,饭后独自往外跑了一趟,留塔图守着容淖。
至天暮时分,一人一骑顶着满肩雪回到毡包,面色如常地同阿润与三个孩子打招呼,可容淖却觉得他身上气息更沉,似萦绕着未散尽的寒意,望向自己的目光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