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淖愕然抬头。
竟不知是先惊讶看起来率真洒脱的哈斯有心权位,还是意外那位看起来浮躁冲动的札萨克图汗摒弃成规旧俗赞同女儿上位。
亦或是先疑惑哈斯继位与成婚有何必然联系。
说出来的话却是,“你我关系没这般要好吧?”
这事一听便有私密内容,是能张口便对她说吗!
“呵——”哈斯被容淖真情实感的疑问气笑了,阴阳怪气道,“是啊,可不是关系不好。否则岂会我给公主殿下写三封信十三页纸,公主殿下只回半页纸打发我。其中除去抬头一句问候,剩余的还全是挑我的错别字。”
“……”容淖从无与人深交的经验,更是第一次与外人通信,根本不知道该写什么,看哈斯态度太热切,干脆圈出她信件上的错字,回信告诉她正确写法。
实话实说,容淖觉得纠正错字比自己波澜不惊的日常琐碎更值得书写分享。
哈斯显然不是如此作想。
容淖对哈斯口中的继位更感兴趣,无意和她在小事上争辩。
强行转回话题,哈斯既不遮遮掩掩容淖亦言语直白,好奇问,“你父汗可是真心想给你继位的机会?”
“自然是真心的。”哈斯翻个白眼,问,“你知道我小弟今年几岁吗?”
她自问自答,伸手比划了个数,“六岁。”
容淖了然。
让六岁小孩儿跟十七八岁的哈斯公平竞争,本身就不公平。
年龄差距带来的能力与阅历是最无赖的优势,同时也是最现实的优势。
哈斯即使做不到永远都比那小孩更优秀,可她比那小孩儿至少早优秀十几年,占尽先机。
容淖愈发不解,“既然扎萨克图汗是愿意顶住重重压力支持你的,为何又要以安排你嫁人为条件?难道是他忧心你坐不稳位置,想给你强强联合?可是这样做利弊皆有,一不留神你可能被强大的夫家掣肘或架空吞并。”
草原部落间互相倾轧不是一天两天了,没什么道义可讲,强是道理,弱为原罪。
为了权力血脉父子尚会反目成仇,更何况是利益夫妻。
扎萨克图部因当年老可汗引噶尔丹入境作乱,自作自受,受创最重。如今沦为作为漠北三大部中实力最弱的一个,不仅两个大部对其虎视眈眈,那些小部落同样满怀觊觎,想分一杯羹壮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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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父汗是怕我继位后被逼走上三娘子的老路。”哈斯饱满的圆脸挤满纠结,慢吞吞道,“他说女人拥有权势后处境会更危险,别人不只会惦记她手里的权势,更会试图榨取她作为女人本身的利益。所以他得在我上位前,替我找个背景强势镇得住妖魔鬼怪的男人。”
容淖微怔。
她固然认为一个女首领在打破世俗取得权利前,必须解决婚事十分荒谬。可现实如此,三娘子教训在前,令人无从反驳。
前朝的三娘子本是齐喇古特部首领之女,九岁被其父献给土默特部俺答汗为哈敦,之后的几十年里,三娘子积极辅佐丈夫处理政务,为蒙古与明休战,友好往来通贡互市出力不浅。
后俺答汗被明廷封顺义王,她为忠顺夫人。
俺答汗殁,三娘子成为部落里实际掌权者,帐下精兵数万,与明廷奉表往来及赴关内者所携文书皆以三娘子主名。
后来,俺答汗的儿子黄台吉想遵习俗收继婚权势在手的三娘子,以此顺利继承王位。
三娘子不喜黄台吉,嫌其相貌简陋,不愿再嫁,率众远遁。
时值贡市,因王位悬而未决,贡市迟迟不能落定。
明使前去说项。
在那个已经裹足守节以贞节牌坊为荣光的世道里,明使直言三娘子若再嫁归属新顺义王黄台吉则朝廷恩宠仍在,否则不过草原上的一个普通妇人。
三娘子遂同意再嫁黄台吉。
黄台吉死后,三娘子三嫁孙辈扯力克。
与扯力克成婚后,三娘子仍牢牢掌握大权,曾多次受当时的明廷封赏嘉奖。
一个历经三次王位更迭仍手握大权的女人,绝非俗物。
可强悍如三娘子,也会在权势面前被掠夺榨取女人骨头缝里那点油水。
札萨克图汗让哈斯上位前选个背景强劲的男人以防万一,可以说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了。
人家父女两的拉扯,容淖自觉没资格点评此举对错是非。
好在哈斯也没有询问她意见的意思。
哈斯虽然一来便述说了自己在继位与嫁人上的左右为难,但绝对没有找容淖讨主意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