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面具,是他师父李怀义的杰作,据他吹擂水火不侵,若无药水便是死了也摘不下来。
他刚出水时还觉面具服帖,现在面具半干,反而起了皮。
这面具若是硬扯,自己的皮肤非红不可。
章圆礼连忙蹲到河边,将手洗净,掬起水一点点往脸上敷去。
“你……是易容?”
“对啊!”章圆礼头也不回,声音似浸了水,莫名地含混不清。
篝火噼啪地燃着,河心的船靠了岸,不知和军队交涉了什么。
渐渐的,军队、船只皆已远去,一切归于沉寂,只剩下身后的篝火,和身前那人摆弄的哗哗水声。
“很难卸吗?”徐偈道。
“太难扯了,疼死我了,我腿都蹲麻了!”
章圆礼将易容面具往水里一丢,回过了身。
作者有话说:
卸下易容咯
第9章
章圆礼回过了身。
发梢扬起了水珠,晶莹的,消失在暗黑中。
火光映到了他的脸上。
映得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若星垂,若日升。
徐偈从来不知一个人的眼睛可以这样漂亮。
好似世间所有的光华灿烂,都汇聚于此。
明亮的像太阳。
徐偈莫名升起了这个念头,甚至在看清他容貌之前。
“疼死我了!”
那张陌生的脸就这样在徐偈眼中鲜活起来。
漂亮的眉紧巴巴地皱着,连带挺秀的鼻、纤巧的口都灵动起来,好似都会说话般齐声控诉。
一颗水珠在额前的发梢一坠,在皱成一团的白皙脸蛋上滚了一糟,显得灵动起来。
当灵动这个词在徐偈脑中浮现时,他甚至没来及分辨是人,还是水珠。
因为那人大拉拉走了过来。
阑珊的篝火,映到他白色的中衣上,映到他精致细腻的面容上,映到那一两滴晶莹的水珠上,好似发了光。
“走啦!浑身都是泥巴,难受死了。”
徐偈连忙收了目。
“走。”
“我们要走多久啊?”
“多久?”
“走多久!”
见徐偈还在发愣,章圆礼将他一瞪,“发什么呆呢!我是说,我们什么时候能找到借宿的地方!”
徐偈蓦然回了神。
他思索了片刻,“这附近荒无人烟,恐怕要走一两个时辰。”
那张脸登时垮了下来。他一屁股坐回了地上,“那不走了,在这过夜吧。”
“可——”
“走不动了!真的走不动了!这都什么时辰了,没劲儿了!”
徐偈这才发现,那人的眉毛很长,很挺秀,而那挺秀纤长的眉毛此刻皱成了一个小疙瘩,那双明亮的眼也眯成一条浓黑的缝,将不乐意毫不掩饰地描绘成十分。
徐偈陡然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觉得陌生,也觉得熟稔。
在这皱成一团仍旧精致的面容之下,他寻到了那份熟稔。
——那是属于那个小乞丐的简单。
心突然悸动了一下,似旧友重逢。
他这才发觉,他好似有点怅然。
直到那人圆溜溜的杏眼巴巴地看了过来。
“我有点饿了。”
徐偈突然低头一笑。
“笑什么?都折腾一夜了,饿不很正常吗!”
徐偈笑着摇了摇头。
何必陌生?何必自扰?那小乞丐又何曾消失过?
他自然而然道:“我去弄点吃的。”
可当他直起身子,望向无际的野旷千里,灿烂的星幕之下,绵延的堤岸唯有傍河细柳,如一道蜿蜒的墨痕,直入荒芜。漆黑的河水从脚下流过,一直涌动至看不清的混沌远方,汇入璀璨的星河。
天高树低,星垂野阔。
如此景致,当真叫人心神驰远,可他环视一周,却又忍不住犯了难。
“如此荒芜,只怕猎不到鸟兽。”
章圆礼用下巴点了点身畔的水面,“木头脑袋,往哪儿找呢?”
“捕鱼?”
章圆礼冲他挑了挑眉。
“你会?”
“那当然!”
“那试试?”
两个人赶忙卷起了裤脚。
“你去拿火来!”
徐偈用搭在衣架上的外袍衣带捆了一股长木,在篝火里引了一簇火。
当他淌水来到章圆礼身边,章圆礼正弓着腰,手里捏着一把银剑,聚精会神地盯着漆黑的水面。
“能看清吗?”
“嘘!别把鱼吓跑了!”章圆礼头也不回道。
徐偈也跟着弯下了腰。
“这样真能抓到鱼吗?”徐偈压低了声音道。
章圆礼忽然一扬剑,往下一刺,入水的剑甚至没溅起什么水花,一尾活蹦乱跳的鱼就被章圆礼插了起来。
章圆礼得意洋洋地冲他一晃,“别小瞧人。”
他将鱼往岸上一甩,“咱们再抓几条。”
“好身手!”徐偈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