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江邃被他丢进万蛇窟中,先是一日,接着是七日、一月、两月、三月……等江邃奄奄一息了,他再把江邃捞出来,喂他好吃的,把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江邃发觉,那段日子下来,他对父亲生出的感情居然不仅仅只是痛恨,还有十二分的孺慕和期待。他赐予自己苦难,同时也赐予自己阳光。
这样的感情,要比单纯的好或坏更让人刻骨铭心。
江邃想效仿自己的父亲,但他没办法对路见秋彻底狠下心,于是暂时只是决定一点点温柔地驯化路见秋。
……暂时。
等江邃终于睡去,路见秋才做贼心虚地退出了房间,到宗门外等待师兄。
沈今潮穿着一身白衣,踏着月色而来,路见秋忍不住又悄悄心动了。
“夜色清冷,师弟怎么等在此处?还穿得如此单薄。”沈今潮微微蹙眉,眉眼间溢出几分担忧。
路见秋顾不上什么冷不冷的,趁机抱紧了师兄:“许久不曾见到师兄,我甚是想念。”
沈今潮温和一笑,果真没有拒绝,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树后,眼底的暖意淡了点。
“是么。听闻我不在时,都是江邃在教习你功法。”
“是,师尊勒令我在这次宗门大会上拿个前十。”
“江邃教得的确比我好些,我教你你总是不听。”沈今潮有意无意道。
路见秋怕师兄多想,连忙解释道:“与师兄一同练功,我无法静下心来……师兄不在的日子,我也很是想念师兄。”
沈今潮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长剑,没多久又轻轻松开了,他道:“此处风大,我们回卧房内再说。”
远处树影婆娑,路见秋望了一眼,很快便被沈今潮探过来的手吸引了注意。沈今潮握紧了他的手,与他一同往后山走。
同沈今潮握手的感觉与江邃完全不同。
沈今潮的手要更细长一些,温度也更冷,力度不大,像是下一秒就准备松开。
路见秋心跳得厉害,手心的汗也出个不停,主动紧紧地回握了师兄。为了缓解自己的慌张,他找了个话题:“小时候,师兄你总也拉着我的手在这条路上走。”
年纪尚小时,路见秋很爱在宗门内外到处乱跑,最后总是沈今潮把他找到,押送到灵渊仙人处。
这条前往后山的路,两人携手一同走过不下百遍,今后却不知能不能一直走下去。
沈今潮微微垂眸,看着两人紧握的手。
路见秋从小记性便不太好,自从长大后,便只记得了沈今潮干净无暇的一面,忘了他低贱卑劣的一面,沈今潮无比庆幸这点。
这使他不必与不堪的自己赤裸相对。
今日难得高兴,路见秋又在自己的后院挖出两坛酒,准备在沈今潮卧房中腻一整晚。
“不可。修仙之人,不可多碰酒。”他的提议被沈今潮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路见秋便只好退而求其次,比了个一:“那我们便只喝一坛,好不好?”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他三两句话便忍不住要撒娇。
沈今潮拒绝不了,便只好笑道:“只喝一坛,喝完了我送你回院子。”
路见秋端着白玉杯子,看一眼沈今潮,便喝一口杯中酒,眼中的喜欢几乎快要跑出来,被他眨了眨眼,抑制住了。
“师兄,你可知,你于我而言,便是水中月,镜中花。明明近在咫尺,却感觉如此遥不可及。”
沈今潮要抢他的酒盏:“师弟,你喝醉了。”
究竟谁才是这镜花水月呢?沈今潮叹了口气。
路见秋并不至于这就醉了,他只是趁机试探师兄的心意。他迷蒙着眼,道:“师兄不会不明白我的心意吧?”
“师弟,你醉了,先喝口醒酒汤。”
路见秋喝了酒,双唇水润润的,透着花瓣似的粉白色,沈今潮多看了两眼,很快收回视线,藏住了眼底的幽深。
“师弟,你有些醉了。”他又重复了一遍,不知是在说服路见秋,还是在说服自己。
沈今潮今夜其实没沾酒,他面前倒了满满一杯,但他始终没碰过。他一向是不喜欢这种麻痹人心智的玩意的。
为了得到路见秋,他默默努力了十多年,可如今因为江邃,一切都脱轨了。现下也本该是他与路见秋的二人时光,门外却还站着个令人烦闷的不速之客。
他看着路见秋有些沉迷的双眸,心念一动。
师弟是他看着长大的,到底有几分醉意他又怎么会看不出。
还清醒着倒好,他心想,省得明日醒了便什么都忘了。
沈今潮去拿桌上的酒盏,将满满一杯酒灌了下去,接着便有些生涩地捧起了小师弟酡红的脸。
“师弟,你可知我要做什么?”他的声音轻轻淡淡的,似乎只要路见秋说一句“不”,他便会毫不犹豫地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