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水中的月亮。
明明就在手中,却不会属于自己的月亮。
第173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月光泛起了涟漪。而后, 整个幻境都如同水中的月影一般,摇曳着,破碎着, 在她的眼前散去了。
黑色的迷雾再度席卷了她。
白飞鸿再睁开眼时, 眼前的场景已经改变了。
她认得这里。
这是空桑, 如今已然不复存在的白帝之城。高大巍峨的建筑伫立着, 华美一如当年,尊贵一如往昔。
而她再一次的, 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只是这一次, 她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臂, 偎依在他的怀抱里。
那是陆迟明。
白飞鸿透过云梦泽的眼睛,透过他的回忆,注视着彼时的自己。
看到这一幕,她才终于想起,原来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 这样全心全意地仰望着一个人, 只是因为有这个人在身边,就会觉得整个天地都明亮起来。原来她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笑容, 带着毫不掩饰的信赖与恋慕, 仿佛只要看到这个人, 自己就成为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隔了这样漫长的时光,隔了这样深远的恩仇,如今, 她在记忆的彼岸看着这一幕,却只觉得陌生, 以及一阵莫名的苍凉。
原来他们两个人,曾经有过那么美好的时光。好到没有任何人能够怀疑, 好到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都不由得羡慕起来。
云梦泽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站在那里,远远地,远远地。
那么多年以来,白飞鸿一直以为,那种遥远而又沉默的注视是一种轻蔑,是一种无言的不赞同。
如今,她站在了他的身边,她看到了他的神情——那些因为太过遥远,所以从来都没有被她看清过的神情。
她知道,自己错了。
大错特错。
那并不是鄙薄,也不是厌恶。
那是在憎恨自己无法得到。在憎恨她不会让他得到。在憎恨他甚至没有一个去夺取的理由。
城外秋风萧萧,云梦泽始终一动也不动,只是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两个人携手而去的背影。
他站得那样直,像是一道快要绷裂的弦,好像只要轻轻一动,就会有什么东西彻底断裂一样。
“明明先遇到她的人是我。”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为什么……”
为什么,她爱的人却是他的大哥?
陆迟明就在这时停下了脚步。
他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回过头来,对云梦泽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
“过来,阿泽。”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一样,语气也照旧的平和温文,“爹娘在等你。”
于是,白飞鸿听见了,什么东西彻底断裂的声音。
云梦泽看着他最为崇敬的兄长,脸上第一次闪过了憎恨的阴霾。
幻境再度消散。
白飞鸿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一处开满白花的庭园中。
她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里是陆迟明的院落。
明明是盛夏的光景,庭园中却如同落了满地的骤雪,明明时值午后,却像是积聚了一地的月华如银。
那是开了一整个庭园的优昙婆罗。
花的清光胜过了霜雪与皎月,连绵地、烂漫地一路盛放到远处,几乎要漫过那些亭台楼阁,泼到庭园的外面去。
明明是一百年才开一次,花开只在一刹那之间的优昙婆罗,此时此刻,却如同不知春秋,不晓生死一般肆意地盛开着。
那是陆迟明的灵力所造就的奇迹。
仅仅只为了她曾与他说过的一句笑语。
“昆仑墟的人都知道不周之山的后山上移植了许多优昙婆罗,但只有我没有看过它开花。”在他们尚且浓情蜜意之时,她曾偶然这样对他感慨过,“上一次开花的时候,我恰好在外面游历,错过了花期。下一次开花的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吧?”
她以为她在向他许诺下一个百年。
但陆迟明并不愿意等待一个百年。
他亲自拜访了雪山寺,在诚恳地请求过寺内的高僧之后,从遥远的雪域移来了珍贵的优昙婆罗,将这些本该生长在北地的花朵种在了南国的土壤上。他亲自布下了精密而繁复的法阵,让灵力能够无时无刻循环于此地,让百年一开的优昙婆罗在这里常开不败。
那之间究竟耗费了多少心血,又有多么艰难,是想也无法想明白的。
而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白飞鸿随口的一句话。甚至是她自己都不曾有过的愿望。
在优昙婆罗的花海之中,白飞鸿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正在凤凰花的花树之下睡觉。
云梦泽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的时候,他怔住了,无言地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