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你没死……太好了。
伤痕累累的青年终于失去了意识。
白飞鸿用自己的双肩支撑住云梦泽,双手撑在他的身上,用回春诀治愈着他身上再度裂开的伤口。片刻之后,她垂下眼来,看着对方依然紧抓着她衣襟的手。那只手死死地攥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
就像抓着自己仅有的宝物一样。
又或者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抓住他的手腕,只要一用力便可以推开。她停顿良久,到底是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白飞鸿终究没有丢开他的手。
第152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崔玄同下葬的那一天, 蜀山剑阁遍地缟素,哀乐绵延百里而不绝。剑阁弟子散发素服,神情悲痛, 他们长身而立, 持剑向着阁主的棺椁行了大礼。有些年轻的弟子忍不住呜咽出声, 哭声如同涟漪, 很快便在人群中扩散开来。
便是有年长些的弟子强自忍耐着,也是不由得红了眼眶。
哀声回荡在山岳之间, 站在队列之首的白衣男子神色肃穆, 良久, 他猛地拔出剑来,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刀,鲜血滴滴答答落下,很快便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壤。
剑阁大师兄江天月握紧拳头,双目赤红, 一字一句发誓道。
“剑阁上下,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回应着他的呼喊, 一众剑阁子弟纷纷划开手掌, 歃血为誓——
“不报此仇, 誓不为人!!!”
悲愤的呼喊重叠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海潮,回荡在山峦之间, 一直涌到白飞鸿的面前来。
她站在昆仑墟的队列之中,望着那悲痛的人群, 微微收拢衣襟,发出一声轻叹。
“在想什么?”
花非花站在她身边, 嘴唇微动,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白飞鸿看了他一眼,他今日难得衣冠整齐,昆仑的弟子服好好穿在身上,领口拉得严严整整,碍于场合,也少了平日那种吊儿郎当的神色,没了妖里妖气的做派,这样端正地站在她身边时……倒有些不像他了。
她垂下眼,同样轻声地回了他一句:“我在想崔阁主……他是个好人。”
虽然她与崔玄同的相处时间并不长,但白飞鸿依然看得出,他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非常负责的师长。在东海之时,若不是他燃烧了自己的魂魄挥出了最后一击,挡住了陆迟明的剑雨,那么当时会死多少人还未可知。
而他做这一切,却是为了阻止自己的徒弟继续铸下大错。
“好人吗?”花非花似是想要冷笑,却还是压低了嗓音,把那讽刺的意味一并压得极为隐秘,几乎无法觉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看谁都是好人啊。”
白飞鸿抬眼看他,声音里带出一丝困惑:“花花?”
“没什么。只是想说……一山二阁乃是正道魁首,上万年来一直守卫着修真正道,能坐到剑阁之主的位置的人,没有一个是简单的人物。”他看着她,眼神幽幽,“总是把别人想得太好是你的老毛病,阿白。”
“是我的错觉吗?”白飞鸿又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好像越来越愤世嫉俗了,花花。这是剑阁的地盘,你这么说话小心被他们打。顺便一提,我是绝对不会帮你的——你被揍纯属活该。”
话是这样说,白飞鸿还是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确定了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对话。只是这一眼之间,她发现少了几个人的身影,不由得蹙起眉来。
“阿泽在养伤没来也就算了……晏晏呢?”
“她在照顾你师弟。”花非花凉凉道,“毕竟那小子受伤太重,没人照顾也不成。常师妹便自请留下照顾他了。”
白飞鸿闻言,倒是稍稍松了口气:“晏晏的医术虽不如先生,但也无愧于先生的教导。有她照顾阿泽,我也安心一些。”
“……我都有点同情那小子了。”花非花小声嘀咕了一句,又在白飞鸿的目光转过来时咳嗽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该把注意力转回葬礼上了。
白飞鸿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开了口。
“不知道东海那边怎么样了。”她几乎又要叹气了,“东海在先前的妖族袭击中本就损失惨重,又经了陆迟明那一遭……也不知陆城主和云夫人的葬礼办得怎样了。”
“恐怕不会大办,毕竟死因那样不光彩。”
花非花唇边无声地泛起一抹冷笑来,白飞鸿正望着崔玄同的棺椁,所以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好友此刻所流露出来的,究竟是怎样冰冷而残酷的眼神来。
然而他的声调依然很轻,是这些年来拿捏惯了的若无其事,半真半假地掺了七分漫不经心,任谁听了,也不会生出疑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