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做该做的事。”
“……什么?”
白飞鸿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她提剑一划,指向地上那两具尸体。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她几乎都要冷笑了。
“你管这个——叫该做的事?”
真是疯了。
她想。
白飞鸿还记得陆迟明与他爹娘相处的样子,记得前世他第一次将她带回空桑,那两人面上欣慰的神色。陆城主那样久居高位的人物,也难得露出了柔和神色。云夫人甚至拉着手,轻声对她说,迟明日后就交给你了。
“和他在一起会很辛苦。”那时,云夫人拍着她的手,这样对她说,“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知道。他虽然很好,相处起来却不免会让姑娘家负担过重。你也是个好姑娘……难为你了。若是今后他有什么做的不好,我这个做娘的先给你道个歉。”
而陆城主则是在宴席散了之后,才在送她出去时,单独同她说了一会儿话。
“迟明自小就很独立,什么事情都自己做,我们做爹娘的很多时候不但帮不上他,还会给他添些乱子。现在想来,倒是真的对他不住。”
那时,男人的面上带着苦笑,他看着白飞鸿,眼中流露出些许释然。
“也许是我这个做爹的没开好头,迟明一直没有多少朋友,也从没喜欢过什么姑娘……看到他带你来,我很高兴。”他的笑里添了几分欣慰,“他喜欢的是你这样的姑娘,我觉得很好。”
白飞鸿提剑望着陆迟明,想,那些事情都是假的吗?
他对他父母的尊重,对云梦泽的爱护,对东海这么多年的守护……都是假的吗?她所看到的一切,她所听到的那些话,全部都是假的吗?
他们曾经共度过的时光,难道全部都是假的吗?
“为什么,陆迟明?”
白飞鸿看着他,再一次重复了那个问题。
她一定要问个明白——不只是为了她自己。
这边的动静实在过于骇人,其余的宾客也先后赶到了,他们看着陆城主与云夫人的尸体,看着伤痕累累的云梦泽,看着提剑与陆迟明对峙的白飞鸿,一时惊愕到无法言语。
好一会儿,他们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是谁做的!”
“魔修吗?是魔修做的吗?”
“今日这么多大能在此,谁在他们眼下能入侵到空桑腹地!”
“没有妖气,不会是妖族,究竟是谁做了这等事!”
“等等、这个剑气——”
“不可能吧,那可是他自己的爹娘啊!”
“可白道友正拿着剑对着他,如果不是他做的她怎么会这么做,她又不是疯了!”
嘈杂,喧嚣,众口纷纭,莫衷一是。
然而陆迟明却依然是安静的。
他没有看任何人。
他看着她。深深地,深深地。那双青莲花瓣一般的眼目中,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面影。
“我已经厌倦了。”他稍稍错开目光,望着虚空中不存在的某一点,“我想结束这一切。”
“什么意思?”
白飞鸿将云梦泽交给闻人歌,她松开紧扣着白龙的手,将全部灵力凝结在青女剑之上,向前一步,以雪亮的剑锋对准了陆迟明。
“你把话说清楚。”逼视他的目光也是冷的,带着难以言喻的锋锐之意,“什么叫你已经厌倦了?你到底想结束什么?”
陆迟明叹了口气,他看着白飞鸿,目光依然是温柔的——如泥淖一般,几乎能将人溺毙的温柔。像是在望着什么遥远而又温存的好梦。
不知为何,这样的目光,几乎和前世重叠在了一切。
他总是用这样的目光望着她,就连最后杀了她的时候,也是这样看着她的。
白飞鸿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灵府也隐隐痛了起来。她不得不咬紧牙关,这才压下了几乎蔓延到脊髓深处的寒意来。
“东海的家主,世世代代都会将自己献祭给归墟。”陆迟明开了口,温声向她解释,“自白帝起,一万年来,代代如此。”
“你说……自白帝起?”白飞鸿心中生出一股莫大的寒意,“白帝不是飞升上界了吗?”
陆迟明摇了摇头,他看着她,像是在看着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
“那不是飞升,而是兵解。”陆迟明的目光落在她身后,与昆仑墟的掌门对上了视线,“希夷没有告诉你吗?一万年前,白帝少昊于归墟兵解。自此之后,空桑、灵山与少海结为同盟,共同守卫东海,白帝后裔会选最为杰出之人,献祭给归墟,换得长盛永昌。”
他对白飞鸿露出微笑,温声道出了那个空桑陆家最大也最深的秘密。
“上一代选定的是我的父亲,这一代选定的是我。这个继承仪式,也是我父亲的献祭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