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线一点点变得阴鸷,仿佛撕碎了温润表象,总算露出狰狞的本相。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想活。”
裴烬玄衣无风自动,昆吾刀气如有实质缭绕周身。
曾经他孤身一人,没什么可失去。
他乐得自在。
眼下却有人舍命相陪。
那是一千年以来,唯一一个甘愿陪他千夫所指,陪他万人唾骂的人。
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这样的傻子,若是她死了,日后还有谁愿意犯这样的傻。
那他这漫长又无趣一生,岂不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乐趣。
裴烬淡笑一声,转眸看向温寒烟的方向,罡风浮动墨发玄衣翩跹狂舞。
“我怎么真的舍得让你陪。”
温寒烟眼眸微微睁大。
她感觉到先前那阵令她浑身僵滞的吸引力越来越轻,随之而来的,是越□□缈的触感。
她猛然睁开眼睛,愕然察觉自己已不知何时被一团红云托栽着飘出数丈。
远处那片狼藉战场在视野中极速缩小。
温寒烟一时间像是被分裂成了两个自己。
一个她受威压所制,眼下只能动弹不得地瘫软在绯色的云层间。
另一个她奋力挣扎起来,想要从云层中挣脱出去,却被越来越多的红云淹没。
空青他们还没有找回来,她怎么能离开。
大敌当前,她怎么能离开。
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原因,鼓鼓囊囊的情绪堵在心口,她很难受,却分不清那些杂乱的思绪。
她不想离开。
“长嬴!”
第95章 司星(一)
辰州东幽动荡,宁江州虽远在千里之外,却也被影响震慑得人心惶惶。
“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
“嗐,别说辰州了,咱们宁江州又好到哪里去?喏,你们看,塌得陷到地里去的浮屠塔还在那里呢。”
“唉……”
“我看呐,这天,怕是要变咯!”
不远处,山脉绵延,缭绕云雾之间,一条狭窄的山径蜿蜒向上,隐入两侧葱茏蓊郁中。
“真的会有人来?”
恭和靠在树边,一边百无聊赖折着一根干草,一边煞有介事摇头道,“眼下天下大乱,哪里还有人想得起司星宫?”
他甩下一片草叶子,“我们向来没什么存在感。”
另一道身影负手立于他对面,同样一身水蓝色长袍加身,姿态挺拔,身形五官同恭和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但气质却更显沉稳内敛。
正是恭顺。
恭顺闭目养神,眼也不抬地道:“宫主说了,让我们在此处等待有缘之人。既然宫主有令,你我等在这里便是。”
恭和:“等多久?”
恭顺:“不知道。”
恭和:“若是一年之后才有人来,难道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一整年?我的腿已经开始疼了。”
恭顺:“……”
恭顺干脆封闭了听感。
好吵。
恭和将手中被蹂.躏得面目全非的干草丢开,没什么兴致地又向山下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他身体陡然一顿,脸上浮现出几分难以置信的神色,又迅速地将目光挪回去。
“哎,恭顺!恭顺,你快看!”
恭顺闭着眼睛,岿然不动立在原地。
恭和一看他神情,便知道他又嫌弃自己吵闹,这次不知道封闭了哪种感官。
他屈指弹出一道灵力,不偏不倚正打在恭顺小腹上。
啪。
恭顺拧眉睁开眼睛。
缓步拾级而上的人也恰在此时,稳稳立在两人身前。
她穿着一件款式朴素的雪白长裙,裙子上已染了不规则的血迹,浑身上下也多了不少破损的痕迹。
那些血痕已经干涸了,暗红的色泽横亘在身上,像是雪原之中绽放的红梅,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这种苍白反倒衬得眼睛更乌黑,一双眉眼生而妩媚,眼神却极沉静清冷。
每一步都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她却恰恰走得极稳,这样抬眼遥遥望过来时,即便一身狼狈,却莫名令人不敢小觑。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张脸,恭和恭顺都并不感觉陌生。
“怎么……是你?!”恭和微微睁大眼睛。
恭顺眯起眼睛,半晌才将这个浑身浴血的人,同记忆中那个缥缈如烟的身影联系起来。
“寒烟仙子?”
他们打量温寒烟的时候,温寒烟也在打量他们。
两个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娃娃脸青年站在不远处,皆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就像是知道她一定会来,所以一早便在此地等着她。
不出她所料,下一瞬,恭和便嘟囔了一句:“竟然还真让我们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