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折磨持续太久,已经无法再令他感觉更煎熬,只恍惚间心头浮出四个字,不过如此。
许是他脸上嘲弄的笑意太过明显,开口那人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抓起他头发,力道之大几乎将头皮撕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哈,你莫不是还以为,此刻自己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的裴氏少主?裴氏私藏祸心,玄都印此等至阴至邪之物降世,不仅未曾出手抹灭,更未告知逐天盟,反倒秘而不宣,妄图将其占为己有,为祸九州!”
“逐天盟……”裴烬品尝着口中血腥气,嗓音嘶哑,开口却是冷笑,“怎么,这九州是逐天盟的……”
他开口的瞬间,昏暗阴冷的囚室内虹光便冲天而起,将整个逼仄的空间映得亮如白昼。
各式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酷刑交错落下来,裴烬只绷紧了浑身肌肉,声线略微发颤,吐字却极清晰,一字一顿。
他偏头吐出一口血,“还是说你们闲得发慌,自家那点破事尚且料理不完,别人的事还要来插上一脚?”
“还敢嘴硬?我看你的嘴能硬到什么时候!”
“豢影珠呢?这么值得纪念的模样,怎么能只让我们看见,也得让旁人好好欣赏欣赏。来人,给我全都记录下来,送到乾元去!”
“裴珩那么宝贝他这个儿子,有这枚豢影珠在,不愁他不把玄都印交出来。”
裴烬意识昏沉,死咬牙关一声不吭,周遭的声音却逐渐如潮水般褪去,在剧痛之中,仿佛从水面上传来,听不真切。
但他还是依稀听见“乾元”“裴珩”之类的字眼,几乎失去意识的身体再次动了动,手指深深抠入地面,指甲断裂翘起,鲜血淋漓。
他想说“没必要”,他不想成为裴珩的累赘,这里的事他能自己解决,他能扛住。
但是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最痛的时候,裴烬不敢去想,他究竟为何会堕入地狱里。
但心里隐隐约约有个猜测,日复一日地愈发清晰,像是那一夜明月之下浮动的山风。
直到逐天盟的人以为他彻底失去了意识,将他随意往发霉潮湿的草堆上一扔,转身为囚室加了一道阵法,一边往外走一边随意闲聊。
“没想到,潇湘剑宗那小少爷,平日里看上去懒惰不着调,关键时候倒当真靠得住,大局观强得很。”
“的确,裴氏人骨头都硬的很,若不是他套话,我们忙活多少天都未必能得到那么确切的消息。”
“方才我数着了,逐天盟里一百零八道酷刑,最多有人撑到第十三道,这小子倒是厉害的,扛了六十七道还是一个字都没说,甚至连一声都没吭。”
“等他恢复意识,明日还得接着来呢。哎,真希望他能早些开口,我都有些累了,灵力也快要枯竭了。”
“即便他扛完了一百零八道酷刑,那不还能轮第二次,第三次?不愁他不开口。”
“听说潇湘剑宗那位小少爷,和牢里头这个,平日里可是同进同出的关系。还真是大义灭亲啊,不显山不露水的。”
“豢影珠送出去了吗?”
“送了,已经有人带着消息和豢影珠连夜去了乾元裴氏,天不亮就能到。无论玄都印此刻在何处,都不怕他们不交出来。”
“要是明日醒过来,裴氏就已经将玄都印交出来了该多好?我不想再来这里了,看那个惨样,我都快要生心魔了。”
“谁不是呢,啧啧。”
“……”
一千年前意气风发的少年双眸倏然泛红,血肉模糊的指端紧紧陷入地面里。
一千年后玄衣宽袖的人模样愈发冷戾,仿佛越过万千岁月投下目光,没什么情绪地注视着这一幕,片刻,面色不改地挪开视线。
嗡鸣的交谈声溃散而去,阵阵轰鸣声愈来愈大,宛若天边闷雷一下一下敲击着耳膜。
似乎有榕木人察觉了这里,越来越多地涌进来,将原本并不狭窄的三危堂挤得无处下脚,接二连三,一下跟着一下撞击着阵法。
天尊像震颤,结界符文明明灭灭,不安地闪烁。
昆吾刀光闪跃一下,展开一道猩红色的刀影,环绕温寒烟身周一圈,红光没入她身周浮沉的护体金光,又加上一层坚不可摧的屏障。
空气中逸出一道辨不清意味的气声。
司槐序听完这些尘封了千年的过往辛秘,脸色虽然分毫未动,眼神却缓缓变了。
他只知逐天盟曾强行将裴氏少主扣押,后又莫名其妙将人放了出去,他那时只当是逐天盟抓错了人,如今想来,恐怕内情远不止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