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预期中的疼痛并未降临,整片空间仅余一阵粗重的喘息声,像是困兽在囚笼之中不甘的徘徊。
片刻,“咚”的一声闷响,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纪宛晴做了半天心理准备,才心惊肉跳地抬起头。
司珏面朝内测倒在床上,不知死活,大片大片的血迹蔓延下来。
一枚指节大的珠子自他心口处逐渐凝集,“啪”一下落在床上,顺着惯性向前滚动,从床上落下来。
纪宛晴一愣,连忙手脚并用爬过去,手忙脚乱地将珠子接在掌心。
曜影珠。
她有救了。
将珠子往芥子里一扔,纪宛晴爬起来便要往外跑。
行至门口,她按着门板猛然停住动作,心口陡然一阵绞痛。
纪宛晴转身往回看。
房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血,是真真正正的凶杀现场。
司珏的尸体倒在床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而此刻,无数条纤细的金线正源源不断地注入他的尸体。
那些金线剔透晶莹,凭空而生,不像是实物,更像是灵力凝集而成。
而那些金线,仿佛是从她身上牵引过去的。
纪宛晴惊疑不定,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开始感觉到身上的力气缓缓流逝。
是司珏,司珏昨夜在她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他根本从未想过给她什么,他只想着要从她身上榨干最后一分利用价值!
纪宛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她重新攥着染血的发簪,挪回了司珏的尸体旁。
一刀。
又一刀。
她亲手将金线一根根斩断,每一次动作,她都感觉心脏仿佛被紧攥住一般抽痛,但她没有停下动作。
这种痛,甚至比这更难捱的痛苦,在落云峰上的时候,她早就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现在算得了什么?
她要活,既然司珏没想过让她活,那她就要让他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纪宛晴缓缓停下动作。
她浑身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上上下下都是混着血迹的冷汗,她自从穿越起,除了被云澜剑尊和季青林磋磨的那段时间,还没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所有的金线都已绷断,那种连灵魂都要被抽走的痛楚也渐渐平息下来。
纪宛晴缓缓滑坐在地。
在她身后,司珏的尸体逐渐干瘪下来,染血的锦衣之下,显出一个嶙峋的骷髅骨架。
早已死得不能再死。
第69章 无妄(四)
东幽凌和阁。
接二连三惊天动地的动静传过来,东幽人心惶惶。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那么大的动静。”
“好在宴席结束,其余仙门世家大多都已经离开了,否则岂不是看了东幽的笑话?”
“笑话倒也不至于,有老祖坐镇,谁敢在东幽闹事?呵,自取其辱罢了。”
“在说什么?让我也听听。”
一道温和含笑的声音传来,低声议论的家仆猛然噤声,转身行礼,“召南少爷。”
“私下口舌若是被家主知道了,是要挨罚的。”司召南笑眯眯站在葱茏绿意间,“下不为例,这一次我便不罚了。”
“多谢召南少爷。”
“退下吧。”
“是。”
家仆们低着头退下,安安静静行至无人处,才翻个白眼瞥向身后,冷笑。
“不过是个旁系出来的,我们尊他一声‘召南少爷’,他还真将自己当大少爷了,可真威风。”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姓司的奴仆,跟我们有多大差别?”
“……”
几人咽不下那口气,忍不住啐了一口,说多了又觉得没意思,发泄一番便转身走了。
他们并未看见,司召南立在日光下,在灌木花圃旁又站了一会。
也不知他听见没听见,一张柔和的脸被阳光映得发白,唇边带笑。
几名路过的侍女余光瞥见,脸颊羞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回过神来,才知道被盯着看的人不知何时已经发现了,也看着她。
“召、召南少爷……抱歉。”
“无妨,何必道歉?”司召南微微笑道,“今日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分明是有些唐突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听起来极自然。
侍女红着脸低头,不着痕迹拨弄了一下腰间的香囊,声音细若蚊吟,“我今日戴了您前些日子送的香。”
司召南却听清了,他闷声笑了下,“你喜欢便好。”
回到房间里,司召南慢条斯理燃起熏香,拿起弯剪袖间窗边的绿藤。日光大片大片涌进来,照亮了桌面上还未做完的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