妘挽就这么思索着,在院子里呆坐了许久,直到姵儿在她声旁唤了几声,妘挽才回过神儿来,姵儿扯了扯妘挽的衣袖道,“婶婶,在这儿坐着多没意思啊,来和我们一起跳舞吧。”温墨言已经坐在树下调好了琴音,朝妘挽笑道,“太子妃,孩子们盛情难却,就请您献丑了。”阖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妃什么也不会,让她跳舞是故意让她难堪,以报刚刚羞辱他的仇罢了,奈何妘挽不愿违了孩子们的意,便勉为其难地起身一试了。
琴音起,期初妘挽只是单纯地模仿姵儿举手投足的动作,一舞一动略显手忙脚乱,看着太子妃笨拙生涩的舞姿,温墨言努力地隐忍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妘挽不悦地白了他好几眼,最后索性将眼睛闭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闭上双眼的妘挽,心无旁骛地感受着悠扬的曲调从耳旁缓缓流过,突然间,深藏在脑中的某些记忆竟渐渐苏醒,刚刚还陌生的琴音竟变得莫名熟悉。
脑海中,一棵硕大的古楸树下,不时有紫色的花瓣飘落,一位身穿华服,头戴王冠的男子正在抚琴,他眉眼含笑,眼睛紧紧跟随着面前翩然起舞的女子,而跟着女子同舞的,还有一旁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子,那孩子的动作虽然不似女子娴熟,但舞得亦有模有样。于是,妘挽便随着记忆中看到的舞姿舞动了起来,霎时间,妘挽的动作变得轻盈而灵动,和着琴音的高亢、低沉也时快时慢,宛如一朵盛发的花朵随风摇曳。妘挽的这一舞看呆了孩子们,也看呆了温墨言,他的眼中和心中都涌起了惊涛骇浪,这是他第二次看到这样的舞步了,会跳它的人本该早已不再人世,怎会出现在炎国的幽幽深宫之中……
一舞毕,身后传来喝彩之声,竟是不知何时来的太子,凤凛没有在意跪地请安的众人,而是眼神烁烁地朝妘挽走来道,“太子妃竟还有如此翩然之姿,若不是本宫今日得巧遇见,太子妃还要打算瞒本宫到几时啊?”一边说,一边替妘挽擦拭额间的汗珠。妘挽道,“殿下,其实臣妾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跳这曲舞,只不过刚刚,臣妾似乎想起了什么,在记忆中一个头戴王冠的男子在树下抚琴,一个女子于一旁随琴声翩然而舞,而自己好像就是跟在他们身旁的那个孩子,殿下,您说他们是不是臣妾的父王和母后,臣妾失去的记忆是不是要回来?”
此言一出,凤凛刚刚的欣喜之情被一冲而散,取而代之的是表情的晦暗不明,而妘挽似乎还沉浸在找回记忆的喜悦之中,没有注意到凤凛神情的变化,她跑到俯身在地的温墨言面前道,“先生,这首琴曲可有名字,它与我记忆中听到一样,难不成先生去过东夷王宫?”听着太子妃的发问,温墨言冷汗直冒,这首曲子却出自于王宫,但却并非东夷,他微微抬起头,看向太子妃,却被其身后太子犀利骇人的目光所震慑,惊颤地说道,“微臣……微臣并不知道此琴曲的名字,也未曾去过东夷王宫,只不过…是从某本古琴谱中…学着弹罢了……”闻言,妘挽有些失望道,“原来如此,我本想着可以通过此曲,找回些过往的记忆……”温墨言将头低得更深了,凤凛赶忙岔开话题道,“太子妃也累了,随本宫回宫吧。”说完,未及妘挽同孩子们道别,凤凛便拉着妘挽离开了望夷宫。温墨言看着妘挽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是夜,凤凛突然从梦中惊醒,看了一眼旁边尚在熟睡的妘挽,微微舒了一口气,悄然起身,披了件外袍出门而去。如今已是是初夏,夜晚间已经能听见几声稀落的蛙鸣,繁星密布的天空,一轮孤月静静高悬,像极了此时凤凛的心境,他不由地想起白日里和卢医师的对话。
凤凛表情凝重道,“太子妃如今到底情况如何,你要如实说来,不得有半点隐瞒。”卢医师道,“回殿下,太子妃的失忆,微臣猜测可能是因为头部的撞击和受到强烈的刺激,致使颅内形成血块压迫经络所致,所以微臣一直在用通络活血的药在医治太子妃,今日臣为太子妃把脉,感到太子妃头部的血块正在消融,照此发展,等血块彻底消失,也许太子妃的记忆就会彻底恢复。”彻底恢复?这个词在凤凛的脑海中久久回荡。
在妘挽失忆的这一年的光景中,凤凛觉得是他这二十几年中最为幸福的时光,她虽然不记得他们之间生死相依的过往,但也同样忘记了他们之间无法化解的怨仇,如今的妘挽就像一张白纸,任由他随心描绘,如果她的记忆恢复了,就不会如现在这般任由自己摆布,他们的幸福时光就会一去不复返了。想到此,凤凛低声询问道,“若本宫……不想让太子妃恢复记忆,你可有办法?”卢医师有些惶恐道,“殿下,太子妃头内有血块……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不及时医治,微臣怕之后会影响地更为深远,请殿下……三思。”凤凛叹了一口气道,“罢了,你继续医治太子妃吧,太子妃的康健……比什么都重要。”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