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轻呼一口气道,“…霍王后还在世时,公主便由霍王后带在身边亲自教导,除了应习的课业,公主自小便学会了骑马和射箭,每每王室子弟比赛骑射,定是公主拔得头筹。为了不让公主眼浮于顶,王后还时常带公主出宫体察民情,赈济灾民,公主小小年纪便有了侠义之心。可公主十二岁那年,霍王后病逝,公主的丧母之痛久久未能平复,没有了疼爱和约束,公主就变得越来越张扬,成了众人口中跋扈骄纵之人……,其实殿下是见过公主的,黎国国破前的洛川京口,殿下曾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凤凛在脑中回想,依稀记起一个张牙舞爪的身影,原来…那便是她啊!“听得出……你对她很用心,也是,愿意以命换命,这可不是寻常主仆之情能做得出来的。”凤凛道。
凝霜道,“凝霜的命第一次是霍王后救的,黎国国破之时妾身已经还了她这份恩情,如今凝霜的第二次命是殿下给的,妾身自然也会为殿下肝脑涂地。”凤凛沉声道,“那…你觉得太子妃的性情……与那位骊华公主可有相似之处?”
凝霜疑惑地看着太子,这一问让她着实惊讶,可她明白,眼下保命的最好办法便是实话实说,任何刻意的回避和猜测都是雪上加霜,于是她思索了片刻便道,“妾身看来,确……有几分相似,一样的直爽、率真,爱打抱不平,却常常不计后果,但也有不同,骊华公主最不喜欢的就是听学和看书,但太子妃似乎……求学若渴。”凤凛看着凝霜道,“回答的很坦诚,你的坦诚救了你一命,退下吧。”凝霜缓缓起身,就在她要推门离开时,凤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记着你说过的话,不要让本宫失望。”
凝霜走后,四周又归于一片寂静,窗子上斑驳的树影随风晃动,像一道道鞭子,不停地抽打着自己骄傲的内心,凤凛心中明白,他今日之所以会如此地生气,不是气别人,而是气自己,他是那么自负的一个人,还曾自诩洞若观火,见微知著,如今倒好,竟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别人的圈套,被愚弄了这么久而不自知,可更让他感到挫败的是,眼下明明知道敌人是谁,他却下不了死手。这里是他的东宫,想要一个人不动声色地死去,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他却偏偏下不了这个决心,想到她会从自己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他的心就会很痛,好像她在无形中已经成了自己身体里一颗毒瘤,放任她,自己终会病入膏肓,除去她,又太过痛彻心扉,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凤凛痛苦地闭上双目,一夜无眠。
凝霜心有余悸地走出了畅春阁,脑中一直在思索刚刚发生的一切,没注意,脚下一滑,差点跌倒,亏得怜儿手快将她扶住,但看着凝霜依然木讷的表情,以为是伤到了哪里,忙问道,“承微……您没摔着吧?”突如其来的这一滑,仿佛打通了凝霜了思绪,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在脑中,虽然这个猜测大胆地有些难以置信,可却是眼下最合理的解释……可若真是如此,她该做些什么呢?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王召以为昨晚折腾到深夜,太子会向王上告假,可没成想,太子依旧准时晨起,沐浴更衣后,便早早地去了朝会,仿佛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眼窝处的青紫依稀可见。等太子回到东宫时,书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太子也向往日一般投身于忙碌的公务中。唯一不同的是,因为连续几天的熬夜,饶是身强体壮的太子也病了,不过还好,病得不重,喝了几副药,便有了好转,药虽苦,但太子每次都是一饮而尽。
一晚,仍在废寝忘食处理公务的凤凛接到禀报,说花蝠回来了,好几日愁眉不展的凤凛,终于有了些喜色,等看过花蝠的奏报后更是道,“好,来得正是时候。”
城郊一处僻静的院落内,一个身着麻衣的老者正一瘸一拐地走到晾晒草药的架子旁,用手捯饬着药材,此时院门开了,一群侍从护着一个蓝衣公子翩然而入,公子掀开头上的帷帽,笑道,“贾苛,你可让本宫好找啊。”老者自知是逃不过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下跪道,“凤凛殿下,别来无恙。”
屋内,红泥炉火,茶水翻腾,凤凛气定神闲地坐着,而贾苛却愁眉不展,满腹心事地跪在一旁,凤凛道,“多年前,药师也曾在宫中任职,天赋异禀,手艺高绝,在你手上可是炼出了不少的好物,可突然有一日,你却不顾千金的恩赏,一封书信告老还乡,从此便杳无踪迹,这是何故啊?”贾苛一听,立马匍匐在地,带着哭腔道,“殿下啊,老朽年轻时自视才高,眼中只有胜负高低,却忽略了规则和边界,那些所谓的‘好物’,皆是有违自然伦常、害人害己的毒药啊,正是因为老朽伤了天道,所以遭到反噬,不得已才离开王宫,苟延续命,请殿下放过老朽吧。”说着便掀开裤脚,瘦骨嶙峋的腿上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脓包,“正如殿下所见,老朽已时日无多,真的是无力……再为殿下效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