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冶池旁有一处高高的假山,由巨大的石块堆砌而成,层峦叠障处有一空隙,空隙不大,但亦可容下身材娇小之人,且隐在一棵巨大的榕树下面,轻易不会被人察觉,所以妘挽便带着丁香,在宴席开始之前早早地藏于这假山空隙之中。
傍晚时分,流觞曲水宴开始,众人向太子行礼后,便依次落座,凤凛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假山上片刻,然后给了王召一个眼色,王召立马会意,让身旁的一个小侍从立在假山的一侧。
宴席开场都是一些相互吹捧的场面话,等到酒过三巡,大家不再过于拘谨后,便有人起身道,“殿下,如今我炎国将士在战场上有利器加持可谓势如破竹,然攻城容易守城却难,在各国安插的探子和蓄意滋事的刁民挑唆下,很多无知的百姓被蛊惑,纷纷将我军视为仇敌,长此以往,百姓不能安心耕种,士兵不能安心打战,商人不能安心行商,此危矣。”
妘挽道,“说得有理,此人定是一位颇有见识的少年将军。”
凤凛道,“南宫祺少将军所言极是,攻城占领的一方城池,守城守的是百姓的人心,不知列位臣公对少将军所言,有何高见啊?”
只听一人起身道,“下臣认为,应当实施严厉的律例,对图谋不轨者处以极刑,杀一儆百,方能树立我炎国声威……”
妘挽一边听一边摇头道,“虽说乱世当用重典,可这样的方法却会激发更大的矛盾。”
果然那人话音刚落便有人起来反驳道,“严酷的法令虽然能压制一时之乱,但却无法维持长久的和平,被强行压制的抵抗未来只会带来更猛烈的反扑。”只听那人道,“殿下,臣以为要想守好一方城池,需恩威并施。”
凤凛道,“本宫愿闻其详。”那人道,“正所谓‘不破不立’,臣以为攻城后需要做的第一件便是安抚百姓,要让他们相信我们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要带给他们更好生活的人,开粮仓、设粥棚、修屋舍、复农耕,让百姓们不再忍饥挨饿、露宿街头,如此他们便不会徒生恨意,其实百姓的需求最为迫切却也最为直白,此法虽会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但却是治根之法。同时,再制定公正的法令,保护那些安分守己的百姓,严惩蓄意生事的恶徒,如此才能长治久安。”
凤凛道,“王大人言之凿凿啊。不知南宫将军意下如何?”南宫祺向王奕君拜道,“大人所言极是,我等受教了。”正当大家对王奕君投出各种溢美之词时,一个声音平地而起,“此法只可保一城一国数十年的安定,却难成就千秋基业。”此言一出,周围瞬间雅雀无声,大家纷纷向语出惊人者看去,目光直至最角落的一处所在,妘挽只觉声音有些耳熟,难不成…,不错出此大言不惭者正是柴桑。
王奕君毕竟是世族大家的公子,即使被质疑也依旧是一派淡然的神色,“敢问先生大名,请教先生高见。”柴桑先是向太子和众位宾客行礼后道,“下臣名叫柴桑,现下是布政属的詹士。”
果然等柴桑自报家门后,便有人道,“小小詹士,不过是个执笔罢了,竟如此大言不惭…”柴桑并未理会,倒是凤凛道,“今日宴席之上没有君臣,没有官阶,大家尽可畅所欲言。”
柴桑道,“谢殿下。敢问王大人,现下乱世已达百年之久,诸国也多有行大人之言济世安民之道者,可盛者或持续几十年,弱者不过十年,被灭者不计其数,难有百年不灭之强国,大人可知为何?”此言一出,大家议论纷纷,面面相觑,王奕君思索良久道,“还请先生赐教。”
柴桑道,“诸国割据自立一方,有不同的礼教、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范令,一国灭,就会有新的礼教、文化、范令取而代之,百姓如无根浮萍,不知其所归属,随波逐流,怎能立千秋不倒之基业。故下臣以为,要立千秋之业,就要统一九州的礼教、文化和范令,而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统一文字,如今九州之文字杂乱无章,各行其文,若日后炎国所占之地皆习炎国文字,行炎国礼法,久久为功、代代相传,那么九州百姓就皆为炎国子民,皆忠于炎国君主,如此何愁千秋霸业不成。”
“好!”素来稳重的太子拍案而起,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他越过众人,疾步走到柴桑面前,一拜道,“先生此策妙哉,解了本宫多年之惑啊!当受本宫一拜。”柴桑亦赶忙回礼,太子如此礼贤下士,众人自然闻言跟风而动,连王奕君都向柴桑一拜道,“先生之言,王某钦佩。”
“高明,高明,柴先生此言真是直中要害啊。”妘挽抑制不住兴奋之情,连拍了好几下大腿,果然弄出了些响动,离假山最近的宾客似乎有所察觉,频频向假山处探去,一旁守着的小太监,赶紧拍了拍腿,咳嗽了几声,向宾客赔了笑,方才糊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