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下一秒,棉花堆里蹿出一条胳膊,风驰电掣把栀子按进了被子里。“你给我停下!对,我是要见她——”银发人冒出头来,满头满脸都粘着棉花:“我要是不快点去,万一又失约了呢?又见不到了呢??”两人拉扯着被子,风卷云涌,地面一众桌子椅子四仰八叉被吹翻。栀子的黑发在薄被中时隐时现,银发人打地鼠按头,大概生气到极点、忽然之间竟感到一丝茫然:真是奇怪的视角。栀子的身高原本比他高很多的,按正常状态来讲,上一次这么居高临下注视他——而且是这么黑发凌乱的样子——还是许久前银发人骑在他身上的时候呢。
反正枕头已被打破。二人打着打着又扯散了被子——但一直是坐着打的,脚下并不用劲。栀子看着满目狼藉的房间,蓦地停手,脸颊红红地把破被子往旁边一丢:“哼。我不要你哄我睡觉了。打得浑身出汗睡也睡不着。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银发人也垂下睫毛:“是啊。没什么可休息的了。血液快速循环,我的脚踝都热络了。衣服也破掉,出门会被人盯着。”两个人都不晓得如何是好。正巧这时有人在窗外叫他们。原来是隔壁楼里的老奶奶。无意中瞥见这对血气方刚、破衣烂衫的熊孩子,她自己又恰好在补衣服,所以特地找上来,要把他俩的衣服也顺便补补。
两人跟过去了。
就这样见到传说中做法的老太太。
第24章 5
老太太瘫坐在地面。旁边的桌上,漆黑发亮,是一件又重又大的机器。
她把机器扛在自己肩上。身体被压得颤抖不止,承不住力地摇晃起来。
机器下方连着一个踏板。由一格一格的铁条组成,老太太跪在踏板上,铁条于是磕进膝盖,留下一条一条的血痕。
机器也有针和线。老太太也用针扎自己,用细线勒自己的手。原来这就是她的祭祀仪式。老太太倚靠着墙壁,气喘吁吁地颂念道:“是神物……这机器有神力,不可忤逆……”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客人:“我已经向它请罪了,现在你终于可以,来见一见这个宝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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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是一位寻宝者,远道而来,寻觅至这座村庄。走到入口时,他被驻扎的守卫拦下来,被迫缴去防身的刀具,还有缝着祈福图案的毛皮外套。“这是什么符文?不会是用来下咒的吧?”守卫很怀疑地问,“利刃也不能带。都是会冒犯神明的东西。”正当这时候,老太太也恰巧路过村庄门口。她先前去村庄外买草药,见到客人,就一并同他走回来。
客人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像是很冷,一直瑟缩地打颤。老太太把他请到家里,端来食物,却都只是些凉的糕点和寡淡的水果。后来家里又来了别人,一大一小两个男孩子,倒是对吃冷食并不介意。其中一个银头发的,拿起一个猪油豆沙饼,眉宇温柔地小口吃起来。另一个黑头发小男孩,只挑了一个苹果,却欢喜得雪白小脸都涨成了粉红:“脆脆的小水果!谢谢款待。”他坐在椅子上前后踢着小腿:“比哥哥好多了。哼。不去找脆饼干,就知道给我喂炖肉和肥肥的蘑菇。”
两人背向而坐,谁也不搭理谁。但看上去有种动人的温情。一旁的客人就很静默了,淡漠地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少许坐坐就会离开。似乎是寻求宝藏无果,眼睛里充满了疲惫。
老太太走过来,拎起一只暖壶为他掺上热水。“傍晚烧了些水。应该还是温的。和着点心一起吃吧。”她其实还年轻,但身形消瘦,有些老成,或者是一种古雅的美吧。水倒入木质的碗里,深色纹理被沾湿,更显出白水的透彻和清淡。甚至没放上几片茶叶。可老太太自己的杯里漂着花草茶,残余的香气可谓上乘。
她断不是拿不出食材的穷人。
甚至和穷一点不沾边,是村庄里首屈一指的阔太太。几十年前,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出逃到这村庄。没看上别人,就只带着满箱宝贝住进了她家里。一个很大的黑箱子,惹得人们充满好奇。可那位少爷却性情极内敛,从此之后隐居在家,就连随行的仆人也遣散了。人们很少再见他,倒是见到少爷的新婚妻子,时不时做一些衣服、手包拿出来售卖。
说起这位老太太,还有一件事也要提起。那便是:进入村庄必须搜身,这条规则,就是她亲自定下的。结婚过后几年,她有天突然召集众人,对大家说:“我们应该在村庄入口派遣一些守卫。村庄里栖居着神明。外人进来,不能把亵渎神的东西带进来。至于守卫的酬劳和花销,这事既然是我提的,也就由我一人来出吧。”人们都对此十分惊讶:村庄没有笃信神明的传统,也不知她为何说出这话来。不过人们尽管怀疑,却对这条提议却表现得很赞同。因为能保卫村庄的安全啊。亵渎神明的东西——刀剑,巫蛊,毒药——也会对村民造成威胁,那时村庄正一点点变得兴旺,火麻纺织越来越红火,免不了图谋钱财的人潜入村子里犯事。既然钱是她出,就按她的意思来吧。打着敬神辟邪的名号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