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抬手一挥,一股白色风暴划过,携泠泠水雾包裹住一整个空间。时空刹那间切换,烈焰化为霜白,遍地残垣抹平为苍茫无际的冰面。这是一个纯净的、寂静的世界,一如所有感官被篡改的人,都会被带入的白色时空。
由银发人开启的结界。
像是由此举耗费了大量力气,银发人的胸口一阵起伏。也就是这一刻,几条红线如闪电般乍现,像切割宝石的光棱,切进他的手腕、脖子、脚踝。
全都汩汩地耸动着,从不见发端之处,源源不断送来续命的力量。
银发人低头看了眼自己。
“许多人,此时此刻在飞快地走向死亡。
“他们的血快吸干了。
“只是因为,和恶魔做了交易,
“看他跳了一支舞。——”
无色的眼睛朝艺术家滑去。“——就像现在,你也会目睹的那样。”
他抬起手指,一条细线飞出,缠上了艺术家的手腕。
邪佞的舞蹈,能描画他心中的秘密。
被称作“白色仙子”,冰冷清丽的银发人说道。
“告诉我,
“‘它’是谁呢。”
第17章 5
疯癫的艺术家,所见所想,会是什么样的呢。
缥白结界里,他看见舞姬在冰晶之上跳舞。
一开始并不像舞蹈。只觉他提了口气,胸前微展像把气息酝成一朵流云。他看到云的流转充盈舞姬的身体,牵动他抬手,抚云而过像是抚过空中的一轮圆月。这时艺术家才明白:哦,不,不是跳舞,舞姬像在炼丹,胸口含着气息像炼丹一样炼热、炼完满。他看着舞姬肩胛轮转,撷取天地灵气,脚下轻踮荡开一个回环。轻得像一片落雪,却似落入平湖、惊起一圈圈久久不散的涟漪。翻转不绝,发梢的黑带挥洒如笔墨,戛然站定一刻,舞姬低眉回首,现出银发之下月一般的面容。
在他身上,一条条红线扎入体肤。随着舞姬轻微气喘,红线亦鼓动不止,一股股地输送来血气。
他再次拾步,忽然一个凌跃,以薄衣飘飞的姿势悬停片刻。
指尖绾过风动。弧线杳远,艺术家目光追去,心就拽不回来了。
他忽然察觉,舞姬的脸,眉目很眼熟。
他觉得舞姬的动作也很熟悉。把一朵云、一颗丹小心捧在心间,抛送至天际,又怕高处凛冽,温柔地将它接回至手心。这种事,艺术家已做得太多太多了。他也有一样珍宝,也因此总是忐忑,总害怕把它伤着。艺术家在十年前发现了它,在这十年里他惶惶不可终日、再没能休息、再也不曾自由。他看着冰晶上的人影,清影飘转,叫人有些哀怜。像被困在那一圈圈的回环里,孤身一人,不得解脱——
艺术家认出来,跳舞的人,竟成了他自己的倒映。
像是舞剧一样,与“它”相伴的事,一幕一幕回溯在眼前。第一次看见“它”时,艺术家正在翻修一座屋墙。报酬很少,艺术家心灰意冷,百无聊赖把墙面刷得很毛躁。他又不甘,又自觉很卑贱;艺术家生气地扔掉了刷子,一回头,看见它出现在那里,不声不响的。
它戴着一只圆环形的玉佩。碎掉了。身上破破烂烂的。
艺术家顿了顿。
他转身捡起刷子,把墙上的毛刺修整匀净。这样就不扎眼了——他想——不再让人觉得,看上去浑身被刺得发疼。艺术家又发现它穿得很单薄,于是转向手边的颜料,在浅灰的颜色中添了一勺橙黄。
用这种混色刷出的墙,素净中又加上一缕温暖。它好像不那么冷了。
收工的时候,屋主人在墙边瞪了一瞪:你给我改了颜色?但是……真的很柔和。家里剩下的屋子,也都请这样装饰吧。价格不够,我可以多给。
艺术家回头,觉得它也像是开心了一点。
仿佛在标记着它的生命力,那块玉佩,也少了一两道裂痕。
后来,每当工作,它就总是在身边了。艺术家经房东推荐,去到另一座大屋子里装饰。刷墙的时候,它小小地缩在墙边。艺术家于是落笔很软,把墙面抹成鹅黄色毛绒绒的样子。它不说话、或者提出任何的要求。无法被人触碰,旁人也像是不能看见。但它倚在这绒黄的墙上,感觉一定会舒服些吧。
艺术家望着它,又顿了一顿,抬笔在墙面画上几簇花朵。
星星点点的。只用浅浅的笔触勾勒。
这样不会把它吓着,又让它所处的环境,不显得那么孤寂单调了。
艺术家画好了花,而它也多了几分生气。
大屋子的房东来验收,惊讶道:我明明想要清静的设计啊。可是——你加上了花,就像在凉风里掺一点花香,恰到好处了。多一笔都可能太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