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发人握紧手里的链条。——玩得开心吗?——刀口还未触及,刃下的风已将格子图案压得四散裂开了去。残存的幻象渐渐化为了粉尘,只剩半边身体,像是倾覆的雕像跌落了下去。
格子幻象伸出仅剩的手臂。
“棉朵……”它朝女孩子的方向呼唤道,可很快,半边脸也被挤碎,发不出别的声音了。
此后棉朵见到格子花纹,将不会再看见父亲的形象。
银发人微微闭目,望着链条彼端越来越明晰的刀。刀刃已切在幻象的头顶,稍微一动,剩下的半边脸也会就此泯灭。——这是一把决绝冷彻的刀,一切事物,它都喜欢抹得干干净净的——银发人期待着那决断的最后一斩,然而这个时候,宽阔的刀倏然停住,悬在幻影之上一动不动了。
——他又怎么了?……短短几天,已经反常了多少次……——
破坏终止,刀身亦没有再增长。
过了一会儿,大概力量耗尽,那把刀渐渐从空中消失了。
幻象还剩下一只眼睛,若隐若现看着跪倒在地的女孩子。
可银发人的结界已被耗尽。这幻象,没有机会再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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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山路上的人俯下腰去,轻轻碰了碰地上一棵小草。
草叶“噗嗤”一下扭动了起来。山路背后,清幽的村寨还湮没在夜里;往前看去,不知名的异乡,点点灯火已像宝石滚落出珠匣。来去不同路,唯有路边野草,山前山后皆挥舞不止,是这一路不变的风景。
山背后,惊惶的人们了却一桩心事。失踪的棉朵找到了。人们在山上一处小沟里,发现她倚着山坡睡了过去。除了被砸破的手,没有受到别的伤害。
她身旁的山洞里,还放有一个精美的布包。
听到这个消息,一位曾在山里投宿的商人,立刻从外乡返回了山中。其实他从没有走远,一直守在邻村等着棉朵的消息。经过棉朵的确认,商人认领了那个包裹;他一样一样取出包里的物件,长舒一口气:“哈哈,都在,都在。——不过这包裹怎么打湿了?”
原来,山洞里有一条暗渠,水漫上来,把布包浸透了。
人们问:“你的包裹,怎么会在棉朵手上?”
商人嘿嘿一笑:“这个、这个嘛……我原本让那女孩子帮忙拿一下,结果她不是被掳走了嘛。嘿嘿嘿嘿……”
丽卜从警局出来,也去看望了棉朵。他愣愣地望着她说:“真的、真的是你……我先前看到的是一只熊……”旁边的人哈哈笑起来:“你怎么又魔怔了?是不是闹肚子还没好,吃不下饭饿昏了头?”丽卜已经说过了,他把棉朵错看成熊,就因为当成了熊,他把棉朵打伤拖走了。但是这种傻话,谁会信呢。
更何况,人们知道歹徒是谁了。那个身穿素袍子、戴着兜帽的苍白男人。可这人从警局逃走了,不光如此,人们查出,他还欠山村旅店一晚上住宿钱。这事被商人知道,他用一点五倍价格把钱补给了旅馆。人们觉得他豪迈,也就不再追问他的包裹怎么跑去了棉朵那里。
那个戴兜帽的男子。人们再没有看见过。
“所以他走了吗……”丽卜喃喃地问。他突然想起来:“瓶子?他的瓶子??——!”丽卜冲上山去,四下翻找着那只灰白色有裂纹的瓶子。可是,正如他心里所知的那样,到处都没有瓶子的踪迹。
瓶子曾和包裹一起,被棉朵放进了山洞。可山洞里有暗渠,涨水时,把纤小的瓶子卷进了水流。
暗渠穿入山体,在幽暗的隧道间不知去处。
对于这些事,棉朵已经想不清了。她倚着墙坐在地板上,懵懵然记不太清到底发生了什么。棉朵摘下头上的发带,格子花纹间,一只微笑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她。棉朵一惊,握紧发带仔细凝视着,然而眼睛像雾气一样飘散,仿佛在告诉她,可以留恋,但不可挽留太多。
那只发带啊。
还有别的人也记得它。
走在山径上的人拍拍小草,起身绾了绾自己散下的长发。——露宿在外的棉朵,沾染灰尘,却小心将发带洗得干干净净。——扭动的草叶扑起一层落叶与薄土,银发人伸出手,下意识挡住了系在腰间的罐子。
——那些孤独前行,却仍在执着惦念的人啊。
他垂眸望着那只小罐。
——这一次,没有看见他的样子。——
银发人随着路,走去未知的景色。
第二卷 “喜欢脆胡萝卜的甜蜜小孩。”
第5章 1
夕阳很快像蛋黄那样抓不住地流下去。银发人把罐子系在身上——系了死死的两个结,这才弯腰去捡地上的行李大布包。——可不要再丢东西了——他想,然而包裹还没拿稳,一个狂奔的小孩冲上来,“砰”一下把布包撞得飞出去。这一飞,飞得好惨,包里的肉饼、酒壶、破了洞的袍子全掉出来散了一地。还有一块卷成筒、用布捆好的大毛毯,骨碌碌滚出去,滚进鸽子堆里乍起漫天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