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容时坐在她身侧的木凳上。应小满站着,他坐着,他的手扶着她的后腰。
现在轮到他闭着嘴,听应小满一句句的絮叨。
“最迟八月底我们一定要走了。你说‘好’,你真的能跟我们走么?你手里审的案子怎么办呢。”
“我娘说,你到坟前烧两刀纸,敬一壶酒,叫爹爹好好看一看你。但爹爹万一不喜欢你呢。如果他托梦说,你就是他仇家,他要杀的就是你,我怎么办。我娘说爹爹老糊涂,叫我不要理爹爹的混蛋话,但怎可以不理呢……”
半醉的小娘子嘀咕个不停,也不知说给身边的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语速既轻又快,喃喃地一口气说了许多。
顿了顿,茫然地回想:“说到哪儿了……”
晏容时抬起手,替她擦了下雾蒙蒙的眼角。
“说到你心里两难挣扎。既喜爱我,又敬爱义父。既不想为难我,又不想让你爹爹在地下失望。返乡在即,心里焦灼。”
应小满连连点头:“对。”
有只手引着她坐下,但坐处却不是坚硬的长木凳,而带着些温热,透出人体的热度。
应小满迷迷瞪瞪地坐在郎君膝上,仰着头,笼罩周身的熟悉的清淡熏香气息里,又掺着些她喜爱的香甜酒味。
耳边有熟悉的嗓音和她一句句地慢慢说。
“在加紧追查了。答应八月底随你去老家祭坟,最近便加快审讯,日夜不休,争取早些追查出结果,早些结案。只要一个月内结案,便能和你启程。并无一个字敷衍你。”
“嗯……”
“放宽心,笑一笑。像你这般纯粹的女孩儿,就该整天无忧无虑、过得高高兴兴的。天下事不见得必须取舍为难,总有两全的法子。我们再找找看。莫哭了。”
应小满感觉自己睡着了。
然而醉后的睡梦和平日里大为不同。
他们分明在自家小院里,母亲和幼妹却都不在,她可以在无人庭院和七郎久久地拥抱在一处。
两人在星子天幕下肆意拥吻,平日里压抑的年轻而热烈的情愫汹涌而出,随着剧烈跳动的脉搏声声,炙情四散蔓延。
梦随风万里。
魂梦与君同。
第62章
大晚上地喝醉了酒, 人晕晕乎乎地被送回自家,就连隔壁老仆的咳嗽声都没能惊动应小满这夜的美梦。
睡到第二天晨间,她倒是照常醒了,掩着呵欠懒洋洋起身洗漱, 被老娘念叨了满耳朵。
无论怎么念叨, 应小满只弯着眼笑。
河童巷右边这间院子从前被占用作传递消息的据点, 不知多少人来过, 不能不提防。没得好说的,换。
当天就收拾物件两边置换,应家搬来左边院子, 隋淼领着五名晏家好手搬去右边。
义母惦记着西北小院里住的老仆,叮嘱应小满:“把灶上熬好的药再分一碗给老人家,年纪大了,有病早治才好。拖来拖去把人拖垮了。”
送去小院时, 老仆依旧用那双浑浊的眼上下打量应小满, 扯着嗓子隆隆地喊:“咋回事?怎么换人住我家啦?”
应小满手脚比划着喊回去:“我跟我娘改住隔壁了~隔壁!左边那间宅子!”
老仆也不知听清了几分, 接过药碗,慢慢地边走回去边大声咕哝:“他们谁啊!”
“一天天的, 谁能都住我家!”
辰时整, 宫里两位姑姑准时登门。听闻晏家派人, 护卫着应家搬迁去左边, 两位姑姑露出微妙的眼神互看一眼。
嘴上当然什么也不多说, 宫中常见礼数一样样地教起来,又是兵荒马乱的一天。
如此连续十天。
应小满学会了一记绝招。每当两位姑姑双目无神、累瘫倒在木椅上时,她就挨个捏捏肩膀, 递过两杯家里自煮的乌梅饮子,再满怀歉意冲她们笑一笑。
“罢了。”黄姑姑最后捧着甜滋滋的乌梅饮子边喝边说:“仪态行止之类的, 还是得看人。只要小娘子不要在贵人面前胡乱说话,入宫一趟,怎样都能讨得封赏回来。”
入宫觐见的具体日子在中元节后不久传来应家。
七月二十八。黄道吉日,诸事大吉。
应小满穿起家里最好的一套衣裳。
这是义母从枕头布套里掏出积攒多年的私房钱,给自家伢儿精挑细选扯了几尺上好绸缎制成的衣裳。
专门挑选了适合未出阁小娘子年纪的鲜嫩颜色,花半个月功夫,精细赶制出一身浅粉色窄袖襦衣,海棠红绣牡丹蝴蝶百褶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