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唐菁菁自从回家后就开始发烧做噩梦,她总是梦到同一个场景,梦到自己被长长的丝线缠绕,缠成厚厚的一个茧,怎么挣扎也不能动。
醒来时,许宗景来找自己,他对她说,你快来劝劝章之阳吧,他不吃不喝、也不哭不闹,老师和朋友们都劝不动,而情绪长期憋在心里是要出事的。
唐菁菁跑到他家,看到章之阳跪在灵堂前,披麻戴孝,脆弱身体之中一张比白灰还要惨淡的脸,他眼神黑乎乎的,像个无底洞,又无神,又无力。
她同章之阳跪在一起,晃着他的胳膊乞求他,
章之阳,你别这样,你哭会儿吧,求你了,哭出来就好了,别憋在心里,会生病的。
压抑许久的情绪天平也突然倒塌,他突然抽泣起来,流着泪,嘴唇开始抖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爸为什么会抛下我们,我妈为什么会变成疯子,为什么是我要承受这一切,我在学校听话,在家里也听话,可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抱着唐菁菁哭,唐菁菁也听着他的哭声流泪,
他也才十八岁,应该有疼他爱他的父母,为什么这么好的人会被人抛弃,为什么这么优秀的人会要经历这些,一切的一切不该是这样。
哭到最后,章之阳的嗓音已经沙哑到变了调,他似乎更颓落,在唐菁菁安慰他时,章之阳摇摇头,一直在否定。
唐菁菁不懂他什么意思,却听到他苦笑着开口,“菁菁,我考不上清北,也去不了北京。”
唐菁菁整个人怔在原地。
章之阳考试时,脑袋晕晕沉沉,卷子没写完就开始打瞌睡,临到交卷还有好多题没写完,原本应该上清北的他,现估摸着只能上个普通的一本。
而事实就是高考那天,精神还不太清醒的李珍娟太心疼劳累的儿子,在牛奶里加了几片她自以为能让人休息的安眠药,这是后来章之阳在看监控和检查药的时候发现的,安眠药少了几片,就在那杯牛奶中。
自己的亲妈断送了他十几年的努力。
他什么都没有了。
他每天不眠不休地做题、背书,比照往年的分数,一点点算分,估分,每次睡觉前,想着再多背几个单词,比平时多考几分,就多点保证,可是现在全都没有了。
唐菁菁伸手去擦他脸上的泪,却发现怎么也擦不完,她哭个不停,抱着他说一切都会好的,心里渴求老天,把痛苦分给她一点,不要让他再那么苦了。
姥姥去世后,李珍娟精神状态变得很差,她经常在姥姥常坐的地方,自言自语,有时候半夜还会跑出来偷偷哭,甚至开始不好好吃饭,把碗摔到地上喊着要姥姥喂,在她又一次把碗摔烂后,章之阳内心压抑着的情绪像盛满水的气球,总归还是破裂爆发。
他看着李珍娟打滚撒泼的样子,站起身来对她吼道,
“都是你!还不都是因为你!你为什么要生病啊!为什么要把安眠药放到水里!你知不知道都是因为你,我十几年的学习都白费了!我考不上清北了…你知道我付出多少努力吗…我每天睡得很晚想着多学习一点…我做梦都想去北京……”
他生气愤恨,喊着喊着就开始痛哭,他还是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自己的亲妈断送了自己的梦想,他看着面前的人,畏畏缩缩地蹲在地上,头发散乱,嘴里都是疯话,他真的好想跑,逃离这里,扔下这一切跑得远远的……
李珍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脑子空空的,只知道抱头痛哭,她想妈妈,想她记忆里的阳阳,对于章之阳的怒气,她害怕,只能缩在一边喊阳阳,看起来可悲可怜。
一切都停止了,四处弥漫着断断续续的哭声,这让章之阳觉得窒息,他越过李珍娟朝着门外走去,合上门的那刻却蹲在地上,他听着屋内女人喊阳阳,低喃的声音就像紧实的蛛网,密密麻麻地把他的心包裹、束缚、勒紧,看不到的丝毫缝隙,章之阳头埋在双手间,认命似地闭上眼。
之后的章之阳每天都很累,他要给母亲攒够去医院的钱,以此保证自己上大学时母亲不至于没人管。
老师给他介绍了几个家教的活,可章之阳拒绝了,没人知道,出事那几天,他做了整整五遍那张未完成的试卷,每遍都跟答案几乎一样,他很想证明什么,可结果又向他证明,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现在他看到试卷和课本就难受反胃,一种由生理产生的厌恶。
他跟许宗景去了工地,早五晚十,天不亮就要抬水泥,那些水泥好重,重到几乎快要把人的脊柱压弯,在只干了两三天后,他实在受不了,倒在了工地上,摔断了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