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殿下竟带了夫人一道来,能有个姑娘在,她的恐惧到底也缓和了不少。
“夫人已有多日未安寝了吧?”温泠月和声,并叫下人抬来傅沉砚一早备好的安神食材,软枕,玉如意等。
“这、这是……”沈夫人大惊失色,抄家怎么还带送东西的?
温泠月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瞥见傅沉砚那副死阎王脸,想了想,起身拉着沈夫人到外院去。
“夫人,虽本宫不知政事,更不便参与殿下的抉择,但本宫知道您过得不好。”温泠月从踏进这院子时起,就能感受到不对劲。
譬如正房夫人粉饰不掉的疲累,譬如紧锁的后院和对沈夫人并不尊重的下人。
温泠月没有接触过难处的家庭,东宫自当无法相提并论,而这一切和温府给她的感觉又大相径庭。
但她知道,家庭不和不是什么异事。
沈夫人苦闷几十年,她只知婚姻乃儿女无法自行决定之事,嫁与谁人她不能自定,只盼望战功赫赫的沈大将军能是个相敬如宾的良人。
可成亲二十有余,他填房无数,小妾竟也能成个自由职业!
她本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可沈隋竟与敌寇私通,收受贿赂……
她个正房像个双方长辈眼前打掩护的摆件!
沈夫人想着想着忍不住眼眶又红了,眼角被泪水氤氲得模糊,曾经沈隋的荒唐事迹飞速闪过,可她悲的何止是沈隋,悲的是她自己。
因为胆怯……
忽然,一个柔软之物轻轻覆上她眼角,纵然那里浮上褶皱,藏在褶皱里的是她隐忍悲戚的几十年,却还是能被温柔力道拭去。
“夫人要不要和离呢?”
她被一个好听的女生唤回思绪,竟然是那个比她小了二十多岁的姑娘所说。
“和离吗?”她试着和了一声。
温泠月抿唇,本想说着什么,却蓦地被打断。
“夫人,今日还要备茶点吗?”
小婢女被今天府上的庞大阵势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索性遇见了沈夫人。
“这……”沈夫人一时犯难,余光却瞥见身旁小姑娘听见茶点时亮起的眉眼,笑了:“照往常一样便是。”
沈隋午后向来有食茶羹的习惯,故而总督府时常备上几份。
只是现在无人知晓,世上再无用这茶点的沈总督。
*
一个时辰前,
“事到如今问这个还有意义吗,殿下?”
沈隋顽劣地咧开那张平日吐露污秽的嘴,笑了。
傅沉砚看着那个被迫跪在地上的人,耐心全无。
“这个答案孤知不知道自然无所谓,但孤想问的话就必然要问出来。北山这烂摊子总归要理掉,只可惜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能掩护你的人,所以沈大人太失望了,是不是?”
傅沉砚笑得阴森,他居高临下地睨着狼狈的沈隋,也不知和他比起来,到底谁更像坏人。
此话一出,沈隋第一次停止发疯,眼中渗出一丝惧意,却还是气焰不灭。
“傅沉砚,你又有什么资格当储君,连你自己都知道你生母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你以为在皇后娘娘膝下就清白了吗?你是,疯子的儿子啊!”
傅沉砚静静听完他的话,神情始终不曾改变,那把青云却呼之欲出。
“禹游的储君是个怪物,还妄图收复十四州?”
在青云彻底出鞘的瞬间,傅沉砚倏尔笑了:“对,孤就是怪物啊。”
他笑得可怖,仿佛炼狱的火焰从心底燃烧,从指尖连上那把宝剑青云,戏谑地看着地上那真正开始惧怕的男人。
滚烫的热血疯狂溅出,将他的脸染得更加与阎王无二,星星点点的血,黑色的,张扬的,却也璀璨。
他早已是传闻中的疯子。
无所谓。
温上的茶,厨房做好的点心。
桌上不过几碟,不知因为太子光顾,还是听闻太子妃是个嗜甜的,桌上的茶点竟多了不少种类。
嵇白身后是风尘仆仆的傅沉砚,他似乎对于在沈府停留这么久有些烦闷,但那些不得不做的事务,他又懒得再来一次。
毕竟今日是最后一次来总督府,自此以后这里便不姓沈。
“殿下,请用。”脸生的小侍女望着傅沉砚一时痴了,不知是什么缘故。
温泠月倒是吃得不亦乐乎,却见那脸生的小婢女从厨房新端来一碟什么,精致异常。
嚼着栗子泥的腮帮子忽然停了半刻,鼻尖嗅到什么。
“那个,那个好看,是什么?”
温泠月视线越过沈夫人,紧紧盯着那碟精致茶点,竟也没有顾及傅沉砚就在边上正欲抬起的手。
“这、这是……”小婢女怯怯地不知该怎么回温泠月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