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泠月向来是个言辞笨拙的,垂下眸子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莫名有些闷。
她不知这股情绪从何而来,这样的感觉在她前十余年的生活里少地可怜。
毕竟在人前这姑娘总是笑吟吟的,纯澈无害的模样从里透到外,连最要好的元如颂都总是叫她长几个心眼才不至于被人骗了去。
再抬眼的时候,那姐妹两人已经不在了。
日暮西斜,她记得答应了母后要同她一起用晚膳,于是拜别了元如颂,绕进那迷宫似的道中。
兴许是玉京在南,哪怕是冬日也有灌木冬杉一类,而这条路上松柏尤其多。
她不认得路,好在意外看见了一物,绷紧的心才松了松。
那只猫。
正是不久前裴钰抱在怀中顺毛的橘黄色小猫。
猫咪慵懒的在草地上伸懒腰,发现她以后先是抖了抖毛,后爪灵巧地在头顶挠了几下后试探性朝她迈来。
温泠月蹲下来想要摸一摸它,可它好似只是一种顽劣的玩笑,在往前迈去几步后迅速停住脚,向拐角牵引出的另一条道跑开。
“小猫……”
她不死心追去,却在步入那条路上时看见意想不到的画面。
照旧是那只橘猫,它弓着身子对眼前人警惕地后退,显然是那人的忽然出现叫它吓了一跳。
温泠月在拐角的松树下站定,兴许是松枝宽大,那个人并未看见她。
而她却对眼前一人一猫瞧的真切。
大抵那人面色不善,周身散发不容万物靠近的疏离,橘猫见了人本能的后缩,方才戏弄她时的骄矜也消失无踪。
猫眼最能诉说其情绪,骤缩琉璃般光洁的瞳孔倒映着男人的影子,它们僵持了很久。
他似乎没有对橘猫做出粗俗举动的意思,甚至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无视。
温泠月以为他会无视的。
就像他对旁人一如既往的那样。
可他却停住脚,细细打量着弱小温软的猫咪,在它恐惧的戒备中——
缓缓蹲了下来。
又是一小阵僵持,期间带有小猫片刻的试探,弓起的背微微松懈,猫爪也亦步亦趋地迈了两步。
听说这园子里的猫不亲人。
尤其是一只橘猫,生性顽劣,待陌生人总是一副戏弄冷漠的模样。
都说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许多想要靠近抚摸的陌生人皆被其利爪挠伤,能被它接受的人少之又少。
温泠月见了那时裴钰能抱着它,但也不稀奇。这园子是裴钰好友看守,他自是来去自如,见他今日下午的模样,想必是见过小家伙数次了。
可是……
温泠月目光不自觉放在这个男人身上。
高大的身躯在纤小的橘猫面前,那身暗色玄衣令他更是显得格格不入。
短暂的试探后,橘猫愣了愣,再度向前几步,像方才对待温泠月时一模一样。
男人始终保持着蹲踞的姿势,没有太过积极,也没有过多表情。
而轻轻递出一只手,指尖在阳光中微微泛着光晕,同样在光里透明的是猫咪纤细的胡须。
而她以为这猫会再度戏弄他时,小橘猫却探着头主动靠向男人白皙的手心。
胡须顶端向另一处光源靠近,直到它小小的脑袋同他手掌贴合。
轻轻软软的叫声飘出在路上回荡。
男人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容,转瞬即逝,令她思索是否是自己看花了眼。
他笑了?
傅沉砚竟然笑了?
她确定眼前的人是死阎王,而非傅小白。
太子于冬日的小园子里,在除她以外没有另一个人的地方,轻轻抱起那只猫。
前所未有的柔和笑靥在一声声猫叫中一寸寸展露。
并不十分灿烂,但是少有的纯良。
松树下躲藏的温泠月竟不觉间看痴了。
这样的画面似乎在哪见过,可她也记不得是自己虚幻出的,还是记忆出了差错。
须臾,
他似乎发现了树下的姑娘,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那只猫就闭着眼睛乖顺地躺在傅沉砚怀里,显得极安详。
她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忽然在她面前站定的,只是同样的一副对身旁一切事物无感的神态,独独看着她,“怎么在这里?”
姑娘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答:“去、去用晚膳。”
视线落在那只安静的猫神身上,想了想,又补充:“殿下若是忙就不必管我,我自己去就……”
“走吧。”
“啊?”她下意识抬头看他,以为会径直离开的人竟站在前方驻足等待她,神色淡淡,却带着不由分说的语气。
今夜的傅沉砚实在不同寻常,抱着橘猫时他似乎比往常更温柔些,又与小白的好相处不同。
“不是说母后在等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