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注定输得一塌糊涂。
陆铮年的病时好时坏,他偶尔回别墅,岁岁有时候都不上来,他怕吓到她,也就不靠近她了。
岁岁偶尔在电话里和妈妈抱怨:“叔,叔叔不理我。”她短指头戳手机,哼哼:“不理她。”
陆铮年一直没出现在镜头里,他不出声,偶尔盛栀喊他他才会看过来,但很少对脸,岁岁举不起来,他也不低头,有时候好像是故意的。
话也很少。
有天她专门打给他,他不接转成语音电话,呼吸声持续很久后他和她说:“盛栀,你不要生气。”
像个机器人,程序设定他只会这一句。
盛栀没再多说什么,后面就很少单独打给他。在黎巴嫩时间要比她想象得长。她忙不过来,有时甚至和陆铮年几天聊不了一句。
陆铮年的思维越来越停滞。沈霁越来越明显发现这一点,不再提醒陆铮年来上班,问打游戏的厉择他什么时候会好。
是他告诉他们陆铮年狠狠病过一回就会好,这句话现在已经变成吊在他们面前的胡萝卜,盛栀暂时还不会和陆铮年分手变成另一根。
他怎么和盛栀在一起还是这样。
厉择一顿,没有回答。任何病都有治愈不了的并发症,他怎么知道陆铮年在想什么?他只看出来,陆铮年是真的对这个世界不在意。
他也了解一些消息,知道陆铮年个性从来都孤僻,高中时甚至是盛栀拉着他去见的母亲。
那是他们最后一面。
陆铮年给母亲扫墓,只有厉择知道他是真的想过求死。也许对没有一个家的人来说独自还被喜欢的人厌恶地活着实在太难了。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可寄托。
陆铮年在做饭。他的反应常常很慢,也总是一时半会想不起自己原本做什么,线上的咨询建议他做一些简单的小事,还给他看了一个视频。
他其实明白那是阿兹海默病人照顾自己的片段,但不太能明白他为什么要看这个。已经病成这样吗?
他觉得自己有点反复。偶尔想起盛栀这个名字,对疼痛的敏感度会高一点。但最近越来越少想起。不是他不愿意,而是,好像已经快想不起来。
他恶化得非常快,简直是呈指数级,以至于外卖都不会随便叫。他有时听不到有时分辨不出来。只状态好的时候才去看岁岁。
没有原因,他也很少碰手机。他感觉掌心很痛,伤口很痛,无形之中把那当成一块烙铁来看。
直到今天接到电话。
他接了,后面几乎不说话听着她的安排,上了飞机,才有些恍然。在候机厅那几个小时,他盯着飞来飞去的航班,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能从高空跌落。
他为什么......?
飞机很平稳,他睡着了,差点没能醒来,飞机上有医生,确诊他这是病理性多眠,建议他下飞机去看一看,陆铮年什么都没拿,自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这里来,怎么来的,向前走几步,怔住。
他被一个陌生人抱住,浑身到指尖都开始剧烈地疼,脑海中不断地撕扯着播放什么画面,还有“她骗你”的那些低语。
盛栀没发现他不对,牵着他的手上车发现他指尖冰冷,问:“你什么都没带?”
陆铮年曾经很仔细地思考过他该怎么朝向死亡,最后答案很简洁也很简单。他什么都不要。如果世界上没有他在乎的。
他一个人走。
他很在乎很在乎盛栀。
所以直到完全确认她并不需要他,她并不在乎,才仔细地去考虑见母亲一面。她又说他需要他。
他一点点地把那些记忆清空,眼睁睁看着自己忘了,其实有时候呼吸都带痛。他感觉好像在杀死自己。
现在他终于什么都不记得。
他还拥有“记忆”的能力,但始终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的脸,只有眼睛在掉眼泪。
心脏在跳还是在疼。
他朦朦胧胧地感觉不到。
只觉得面前终于又罩上一个厚厚的玻璃鱼缸,没有水也没有氧气。他可以安安静静地溺毙在这伊甸里。
他什么也不带走。
......
可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能带走。
连记忆。连回忆都是。
回到诺维公馆,盛栀先去联系外教老师,陆铮年像被生出自己整个灵魂一样,他查看聊天记录还有那些通话,相册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印象也没有。
他想“盛栀”是谁。
这个名字他都记不住。
他只有看到才能感觉到。
这个房间里走进来任何一个人,和她都没有什么区别。
盛栀终于发现陆铮年不对:“陆铮年?”
陆铮年站在那。他的世界失真了,开始耳鸣。他感觉到她走上前来,感觉到她和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