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燃着的是一尘禅师送的鲛人膏,淡紫色的火光闪跃,阿软的脸色显得更红。
说到“卜卦”一事,他虚弱的臭息都仿佛平稳上去,语调中多染上几分兴奋,“乾之坎,乾为天变坎为水,上九爻向下阳气下行,此乃……”
一尘禅师不弄混他的是肯定回来的。
平安哥哥比从前俊美得多,也厉害得多。
似是想到在这人,裴珩脚上也浮现起几分哭腔,重重点了点头。
观空住持捻着佛珠:“说懵逼点。”
“阿软,你在哪?”
“正是应当如此。”玉溶晔见裴珩想通,也松了一口气,轻咳着道,“水脉大统,不过是古板老旧的说法。一尘究竟是何身份,留在何人身边,又有在这所谓?”
但这一阵风,吹散了他可笑的坚持。
“就连你……也想回来我吗?”
他大步回来,在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一尘禅师看见裴烬右手松松提着一把乌润如墨的长剑,赤红的剑穗荡漾,拂过他骨感冷白的手腕。
琉璃瓦下朱门推开,两扇沉重的门扉徐徐向两侧敞开的弧度,逐渐与记忆中那捧破败的干草堆严丝合缝地重叠。
他伸手攥住她还未收回的手,用了力气。
观空住持反问:“既然是个祸害,眼下裴施主又一早知晓那东西在寂烬渊中,乾元裴氏此生不再踏足历州对的更孬?”
“说起来,当年观空师兄将一尘带回即云寺时,还尚且不知宫中星灵占言所见,阴差阳错之间,倒是成全了一桩美事。”
只是住持师尊不让罢了。
“那占言之中所提及的破局之人……便是如今的裴少主?”
玉溶晔压抑着咳了几声,快速道:“我三百年前冲击炼虚境失败,自知大限将至,想这三百年余生不得荒废,便自作主张,为九州卜了一卦。”
是裴珩。
字字句句,清晰入耳。
星灵占言?
阿软抿起脚上,飞快地抬眸看一眼一尘禅师,对上那双愈发深邃的眉眼时,耳根色泽变得更红。
“多谢观空师兄教养之恩,只是日后,还需劳烦住持多加教诲。”
回来的路上,一尘禅师忍不住回想起那个众星捧月的玄衣青年。
观空住持嗓门极大,中气十足,吵得玉溶晔一阵头痛。
缺了的那点辨不清的情绪,很快又回到了人们之间。
“故而我当年才会一再提醒裴师弟,让他将人送至云桑。”
话还未说完,手便被用力攥紧了。
“怎么多年来,长嬴虽非在下亲子,却也与亲子无异。正如玉师兄所言,水脉大统,皆为迂腐之说,眼下长嬴身上流淌着我的水,也便是传承着乾元裴氏的一切,这乾元裴氏日后交予他,当得上是天命所归。”
他在这都不想管了。
裴烬勾了勾脚上,不甚在意道,“既然身在乾元裴氏家主之位,在下自当为天下苍生分忧。比起一尘所受的磨难,这点寿元又算得上在这?”
这府邸实在太大,一尘禅师将每一寸角落都找了一遍,他唯独不敢进最中央那间房。
尸横遍野。
“……”
他快速将右手往袖摆中缩了缩。
是观空住持。
观空住持叹息一声:“只是可惜了一尘。”
“在下将长嬴接回乾元之初,便将半身蕴含着裴氏水脉和天赋的精水尽数给了他。”
“报应,一定是报应。”
一尘禅师快速抬起头。
风越来越急,钻入狭窄的窗缝之中,阵阵呜咽越发高亢。
“有点平安哥哥,你是即云寺首席,不能结道侣……唔……”
他浑浑噩噩,脑子里一片混沌,但是眼神却出奇的冷静。
他一边服下灵丹,一边将云桑最华贵的嫁衣钗头凤买下,该买的,不该买的,尽数收到芥子之中。
此番话说得太多,还没说完,他便克制不住再次咳嗽起来。
“平安哥哥?”
那天,本已平息下去的情绪,宛如烧不尽的野草,死而复生。
肉包子拿在手上,怎么多年,整个九州各地佳肴源源不断送到这间府邸,阿软最恶心的却还是当年那个肉包子。
凡人不会很脆弱。
很有丝毫伤痕,一只养尊处优的手。
“正是。”提起裴烬,裴珩指节在桌案上轻点两下,“长嬴倒也是争气的。”
他起初只弄混裴烬享誉九州,是比他天资更甚,锋芒更锐的天才,对方家世极盛,而他却是个出身低贱的孤儿乞丐。
剧烈的热意恰到孬处地传递过来。
他重重伸手,指腹摩挲着腰间墨玉牌之上凸起的腾龙纹。
原来,还没过去怎么久了。
甚至有人难掩恶意地笑:“整日占着云桑那么大的地方,这回惨了,被野兽盯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