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时候送束花吧!”隋萌吩咐,“不用写挽联,她知道咱们送行了便成。灵魂倘有其他存在方式,愿她轻松。”
女助理没再说话。
几分钟后,隋萌进来。
秦冬阳回身看她,“我听见了。”
隋萌也没吃惊,只是笑笑,“我这地方还是太小,隔音实在不过关。也是没想瞒着你,生老病死人间平常。”
这样的“病死”。
“很年轻吗?”秦冬阳问。
“三十六岁。”隋萌回答,“丈夫突发疾病过世,两个人的感情很好,还没来得及要孩子。海女士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关,挣扎了六年。”
秦冬阳不由想起沈浩澄的母亲,据说这位长辈一生没有走出丧夫之痛,好歹没有主动结束生命。
“三十六,多可惜啊!”他喃喃地。
“那是我们觉得,”隋萌也望一望窗外,“姐已料到她会如此。”
“啊?”秦冬阳吃惊。
“海女士三十岁就是注册会计师,”隋萌目视远处的楼,“知性美丽,事业有成。她的人生之路走得异常顺畅,父母爱丈夫疼,可却偏偏缺少亲人缘分——二十八到三十一岁这几年先后失去了母亲父亲和深爱的丈夫,都因疾病……那是一个什么都懂的人,却没办法走出情感困境。知道寻医知道求助,药石总有不能到的地方。面对肯听所有道理,所有道理都不奏效的病人,我们的力量太薄弱了。”
秦冬阳身上出了一层薄汗。
他未必什么都懂,却也肯听道理,也……不怎么奏效。
“这半年,她开始有失忆的症状,”隋萌似乎不当秦冬阳是名病患,反而当他是个可以随便聊天随便讨论恶疾的人,很富深情地回忆说,“上一次治疗结束,她还对我笑言,说神经系统的病变如果继续发展下去,连记忆的片段都不肯留给她的话,人生便真如永夜了。”
“姐!”秦冬阳听不下去。
隋萌回眸望他,“怕吗?”
“怕!”秦冬阳老老实实点头。
“怕是好事。”隋萌却说,“怕是留恋,怕是有羁绊。你和她怕的东西不一样,就不会做相同的选择。冬阳,我也是人,听到这个消息也很难过,需要调节。都下班了,你陪姐出去转转吧!”
秦冬阳想也不想地点头。
七年多的交往之中,隋萌从来都不隐瞒自己对秦冬阳的需要,这也是种救赎,是肯定和价值感。
姐弟二人信步走进商场里去闲逛。
隋萌随口询问,“听了一阵白噪音了,觉得怎么样?”
“挺好!”秦冬阳心疼她因职业受苦,乖乖地说,“心静。就是总想睡觉,得硬忍着。”
隋萌憋不住笑,“不是告诉你可以睡了么,干嘛忍着?”
“睡着了放荡形骸,在美女面前流口水说梦话怎么办?”秦冬阳故意逗她开心。
“你还挺有偶像包袱,这么注意外表?”隋萌忍俊不禁。
“得尊重姐,”秦冬阳又认真些,“太随便了容易引起观者不适。”
隋萌转而叹了口气,“冬阳,你连这个都知道想,就得给姐力量,让我觉得至少可以帮助朋友,这许多年的努力不是没意义的事情。”
“怎么会没意义呢?”秦冬阳有些担忧,“我不全靠姐么?”
隋萌有些忧伤,“近现代心理学对于抑郁症的研究无大突破,姐的整个青春都在这上,总怕是场无用付出。”
“绝对不会无用。”秦冬阳笃定道,“你别消沉。我就从来没有想过自杀,这是姐的功劳。真的,我不会和海女士一样。”
隋萌点了点头,“我相信的。很多抑郁症患者都听不了这么长时段的白噪音,反而烦躁。你能,说明是个静得下心淡得住性子的人,可以好好配合治疗。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发展出躯体化反应来呢?冬阳,咱们容许自己差点儿行不行?努力忽略细枝末节的东西,比如我会不会因你的睡相不适。修养和素质固然是好东西,可对自己诸多要求,怎么好松弛呢?”
作为一个专业人士,隋萌总是接纳总是体贴,甚少会提类似要求。
要求大概是不专业的。
但也不能要求一个女子永远专业,她先是人,之后才是医生。
秦冬阳认认真真地听,老老实实地应,“我会努力。”
“先把无关紧要的人模糊化,”隋萌嘱咐他说,“路人甲路人乙总是随着不同场景变换身份,今天是突然听说的海女士,明天不知道是谁,我们在意不过来,要懂得事不关己。而那些难以拆解的关系,越有意去相处越会给双方形成压力,练着平和,看淡矛盾……”
秦冬阳瞅瞅隋萌,欲言又止。
隋萌发现他的异样,挑了一家开在商场里的饮品店坐下,点完东西之后才问,“有疑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