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只是不爱我,他没有错。
我只是不打算爱他了,不需要恨。
改就好了,戒就好了。
把他从心里摘出去就好了。
秦冬阳把律师证放回原处,拿着毛巾牙刷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里有一扇五六十公分宽的小窗子,通风很好,对着另外方向的海。
秦冬阳一边刷牙一边望着海面上的天空,即使夜色浓重,天空的层次也不一样,有极浓极浓的黑,也有缺墨般的灰调,深浅不一,彼此参杂往来差互,像是写意抽象的画。
这儿挺好啊!秦冬阳想,我也会好。大家都会好的。
大概因为走了太多的路,虽然换到极陌生的地方,秦冬阳睡得还不错,至少有三四个小时什么都没想,真休息了。
林巍睡得不好,新床似有些大,足够宽敞却不舒适,翻身之间总生跌落悬崖的忧恐。大律师整夜都在小心提防自己摔进什么无法掌控的境地里去,总有一种身处危境的错觉。
这可是他自小赖以生存的家啊!
干脆不睡,睁眼睛想当初和沈浩澄分手时是否也有类似的荒芜感,很快发现即使有也是很后面的事情,刚开始时只是极度地愤懑焦躁,气沈浩澄从来没有想尽一切办法来主动了解自己。
那是对年龄和能力都与自己差不多的伙伴不肯示弱的苛求,期待对方自动明白。
所以当时的分手对林巍来说等于呕气,等于顶牛、较劲、斗狠、角力等等不良情绪,根本没有做好满盘皆输的心理准备,花了好长时间才能认清爱情真的已经死掉,也才认识到根本就没什么冷战,自己被对方赶走的那刻一切就彻底终结了。
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生气和不甘上,又用于挽回和自我难为,凄怆落寞是很后期的感觉。
秦冬阳却不同。
林巍的心里一直不愿承认他和秦冬阳的关系也是爱情,下意识地归结为寂寞导致的糊涂,饥渴催生的扭曲。
因为还没彻底走出太好的从前,也因为秦冬阳是以小弟弟的身份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纵使秦冬阳选择了主动,也太像秘密被戳破后的激烈反弹,像恼羞成怒后的破釜沉舟,即便后面相处起来逐渐融洽,身体纠缠也渐和谐,林巍仍旧怯于直面,总觉得开始就是个错,单凭自己比秦冬阳大八岁这一点,他就得为这份错误承担百分之九十的责任。
从头到尾都没坦然,没能全身心地享受投入,稍稍正视就生躲避心理,为此烦躁,进而迁怒于共同缔结这个“错误”的人。
秦冬阳毕竟不是沈浩澄啊,他是大家的弟弟,是自己的“窝边草”,被好朋友们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当他突然同意离开,林巍心里确实生了轻松,生了解脱感,浅层次的原因是插手林天野爸爸的案子导致自己成为别人的恐吓目标,秦冬阳寸步不离地跟在身边太不安全,深层次的原因就是害怕秦大沛和沈浩澄发现。
前者必会暴跳如雷,后者可能心生鄙夷,觉得他饥不择食。
林巍骄傲惯了,哪种都接受不了。
岁月已在他和秦大沛沈浩澄之间生长出了太多羁绊,将三个人缠绕得不可拆分,林巍是需要在朋友面前理直气壮的人,不得不做取舍的情况下,他选择放弃秦冬阳。
反正小孩儿还有大把可能么!
反正自己也不是多好。
除了这两种原因之外,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从来没与任何人讲述过的理由压在林巍心底。
那就是林北得的反对。
当年沈母病重,沈浩澄期望林巍站出来承认两个人的关系,给他们的感情添上一笔有力背书,真正公之于众,林巍却选择了退缩,不是因为不解人心,也不是因为日久情淡故意怠慢对象的需求,而是林北得清清楚楚地说过,“你们偷偷摸摸地厮混就算了,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半瞎,非要大张旗鼓地往明路上闹,那就干脆娶进家来养着。林北得一定让他没法在外面混!”
若为自己,林巍绝对不会向林北得低头,他会选择硬扛到底不死不休,可是林北得明白表示要把矛头对准沈浩澄,他就不能不生惧意。
不提政委的个人地位,单是他那一批批转业到地方并且逐渐在各领域干出了大名堂的前下属们,想要搞搞势单力薄的沈浩澄,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林巍没法眼看品学兼优满怀理想的人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只好令人失望。
秦冬阳能特殊吗?
林北得不但一起带回了秦冬阳,还替儿子换张新床,林巍自然心惊,只怕这种诡异万分的接纳下一刻就变成绑缚秦冬阳手脚的可怖绳索,年轻人会就此失去工作权力和人生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