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个年轻人走进房间,说的第一句话却是:“您还是别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了。”
治疗是偷偷进行的,徐其麟对李止然很上心,柳赋羽几乎尝试了所有办法,李止然的求死欲仍然很强烈。他坚定地想要去死,也不肯向任何人坦露自己的内心,直到那一天。
是个很普通的夏夜,柳赋羽接到了李止然打来的电话。他从不主动联系,柳赋羽很惊讶,于是问他:“止然,发生什么事了?”
一向平静的男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柳教授,我能先不死吗?”
柳赋羽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仿佛全身的重量都消失了。她说:“当然,我能问是为什么吗?”
“我的后辈今天出道了。”
就在柳赋羽以为他不会答的时候,李止然开口了:“我想多看看他,想帮帮他。”
多亏了这位后辈的出现,柳赋羽才终于找到了机会。有关程岚的话题,李止然总会说得多一些,但谈及他自己,柳赋羽仍然要多花一些时间,但情况也在慢慢好转。
谁都不会想到,不久前刚刚拿下国内电影最高荣誉的年轻影帝,镜头前完美无缺的李止然,其实患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
躁狂期令他百分百地投入表演,甚至入戏太深,有时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拍摄。一旦躁狂期结束,漫长的抑郁期又让他痛不欲生。
他下不了床,吃不下药。柳赋羽拜访时,所谓的经纪人开门看见她的第一句话却是:“怎么是个女的?”
那次的拜访让柳赋羽得知了许多重要的信息。李止然的经纪人也是他的父亲,这是个自大,控制欲很强的男人,柳赋羽强忍着不适和他交谈,终于知道李止然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自杀倾向。
他的房间里必须安装监控,行程和工作更不用说,李止然没有选择的权利。柳赋羽知道他出道很早,长期的高压与控制让李止然根本无法反抗,唯一的办法只有求死。
作为心理医生,柳赋羽能做的努力太有限。她只能告诉徐其麟,有徐其麟向李止然的父亲施压,李止然的状态才渐渐受控了。
李止然对这个后辈十分在意,柳赋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信息。她向李止然提议主动联系对方,建立联系,但李止然有自己的顾虑,柳赋羽不敢再等,让他隐瞒身份,再和对方好好聊一聊。
其实她不该这样做,李止然也很犹豫。后辈在电台做午夜主持,柳赋羽作为观众提问,她知道李止然一定在听,于是问道:“我有个很在意的人,但是我曾经伤害过他。我一直都在后悔,我想和他和好,又害怕他不愿意原谅我,请问我该怎么办?”
后辈的声音很好听,做深夜档属于暴殄天物。他和柳赋羽说:“感谢这位听众来电,我能问问是什么样的伤害吗?”
柳赋羽并不知道,但她从李止然的叙述大概能猜到一些,想到他也在听,柳赋羽为了刺激他,便说道:“他向我表白,但我拒绝了。”
那边似乎愣了愣,随即道:“这不算伤害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你只是出于愧疚答应对方,那才是伤害。如果你是真心想要道歉的话,最好快一点,否则人家说不定已经忘记了。”
电台的来电接听做了隐私保护,观众的声音都会被变声器处理。后辈并不知道她的性别,“今天终于收到了第一通来电,这位听众,请问怎么称呼呢?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多聊一聊。”
柳赋羽想到小侄子的网名,于是说道:“叫我油豆包吧。”
那夜过后,李止然拿到了一部新手机,柳赋羽告诉他,如果李止然的身份让他顾虑重重,那就换成油豆包吧。
李止然睁眼时,胃里仍然是一阵剧烈的灼烧感。他压下想要呕吐的冲动,突然看见了床边趴着的人。
程岚握着他的手,半张脸埋在臂弯里,纤长的睫毛一动不动,睡得很沉。
李止然知道这不是梦,因为他从没有梦到过程岚。他的梦从来都是重复的回忆,尖锐的、带着窒息感的回忆,不会有他最喜欢的这个人出现。
小时候他高烧不得不住院,爸妈一边着急,一边让医生给他打效果最好的药,不在乎医生反复提及的副作用,只要他能立刻出院。他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只想要有人能陪在自己身边,他们却在房间外不断地打电话。
他在片场捡到一只流浪狗,偷偷带回家养,父亲知道后勃然大怒,当着他的面把小狗摔死了。
他在学校交到了新朋友,请假和对方出去看电影,父亲就把他关在家里整整两天,只给他喝水。
上学之后,他要兼顾学业和拍摄,父亲渐渐忙不过来,于是请了新的助理。新助理都看不下去他压抑的生活,让他反抗,结果被父亲发现后遭到了疯狂的报复,彻底把新助理在圈子中除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