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岚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出去。搬进新公寓之后,他还从来没有在阳台上欣赏过城市的背面。
“没,怎么可能。”
冯宁承站在他身后,两人靠着墙,程岚突然想到他们分手的那一晚,笑道:“你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吗?”
冯宁承抿着唇,没有说话。
程岚笑着收回目光,他知道那大概是冯宁承这辈子都不愿意再回忆的经历,对他来说也是一样,但他没有再接着承诺什么。
冯宁承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你不该说点什么吗?”
“生气了吗?”程岚笑着去牵他的手,轻声道:“我保证不再那样对你了。”
冯宁承并不只满足于牵手,又想抱他,却被程岚躲开了。
“我还没说完呢。”程岚双手抱在胸前,笑道:“抱一会儿就该抱到床上去了,你好好表现。”
冯宁承只好站在他身边,身子倚在墙边,低声道:“觉得可怜是一回事,原谅他又是另一回事。”
程岚和他说过程德文的事,只是没想到过去了这么久,冯宁承还记得。他眨了眨眼,说道:“我以为你已经忘了呢。”
冯宁承不想回答这句废话,程岚侧过头,竟然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了无语,不由得笑出了声。
“我妈生病那一年……其实她已经吃了好几年的药,所以也不算是那一年病的。”程岚想了想,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我已经不记得那时候我在忙着做什么了,等我知道她病倒的消息,她已经住进医院里了。”
程岚撑着下巴,“有天我去医院,我爸就在病房里和我妈说话。我原本打算直接进去骂他一顿,又想听听他跟我妈有什么好说的,所以我就在门口听。不过他们声音实在太小了,最后什么也没听到。”
“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不是钱就是我。”程岚眯起眼睛,风吹起刘海,发丝遮住了视线,城市的夜景一下在眼前变得恍惚了起来。
夜里有些冷,程岚的鼻尖又泛起消毒水的味道。
他垂下眼,轻声道:“我知道我妈肯定舍不得他,否则这些年也不会一直帮他还债了。我也没理由指责她,那些钱是我妈辛苦挣来的,她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惜那时候我不是这么想的,我觉得她太傻,被一个男人骗了一辈子,骗得团团转,到死了还要受骗,被他骗钱又骗心。”
“但没有钱就什么都没有了,说来说去都是钱,就是把我卖了也要还钱,如果我跟着我爸,活着也得少两个器官。”
程岚说完,轻轻拍了拍冯宁承的后背,笑道:“小乖小乖,不要生气,我现在很好啊。”
冯宁承沉默着,半晌才低低“嗯”了声,说道:“过来。”
程岚只好凑过去给他抱。冯宁承搂着他,双臂紧紧地拥住程岚的腰身,将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生怕他离开。
“我攒了点钱,但要动手术还不够。我找亲戚借钱借不到,我们家因为我爸都上征信黑名单了,谁会借钱给我。”程岚琢磨着,还是不要把当牛郎的事情说出来了,说道:“所以我只能去找点来钱快的工作,反正总算是凑够了前期的费用,起码可以做化疗了。她打的药很贵很贵,我一次性都付清了,否则医院没法她做手术。”
冯宁承亲了亲他的脸颊,程岚觉着痒,笑着扭过头。
“不过凑够钱也没什么用。”程岚的声音很轻,他将脑袋埋进冯宁承怀里,说道:“我妈走的那一天,医院也通知我爸了,可他没来。我妈走了之后,每一年的祭日他都没有出现,他一次也没来看过我妈妈。”
程岚抬起头,“凭什么?我就是觉得凭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我妈到死还在想他,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冯宁承指节泛白,垂眸道:“你不需要为他们做什么,这些已经够了。”
“可我妈还是没能留下来。”
程岚从他怀里站起身,缓缓道:“她最后那段时间,我也没能陪在她身边。她断气的时候……我在凑手术费,所以她就那样孤零零地走了。”
他接到医院病危通知的时候正在陪客人,客人喝多了正上头,拦着他不让走。程岚只好向经理请假,可对方却用提成要挟,程岚只好又等了两个多小时。
等他赶到医院,他妈已经断气了。记忆中花朵般的的女人枯萎成了一截木头,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不管程岚如何呼唤都没有反应了。
冯宁承的手垂在身侧,他不敢动,又害怕程岚看出任何异样,只是站在他身边,没有出声。
“所以我不可能原谅他的。”
程岚抹了把脸,侧过头,不想让冯宁承看见他此刻的表情,哑声道:“我今天答应见他,也只是因为他说,我妈在死前给我留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