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夫先生按时送我去卡斯希曼医生那里,两天一次,这个频率陡然增加,对此,卡斯希曼医生的解释是:反正弗洛夏你有大把空闲时间,就当是陪伴正在经历中年危机的老朋友说说话也不错,我接受了这个说法。
——我确实感到了自由,甚至是自由过度的倦怠,但这种倦怠感带来让人忍不住摊开四肢,躺下来聆听着雨声和风吹过树枝的安宁。
对料理开始产生兴趣的我照着菜谱下厨,完成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窝在松软的枕头里,看完半本书,根据阿咖达女士的推荐电影清单,抱着笔记本在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中沉沉睡去。
被噩梦惊醒时,循环播放的电影,是清冷荒芜的钢琴曲,一遍遍回荡在雨夜里,只需要翻个身,我就能重新入睡,这变得不再困难。
索菲亚来过一次,在我回来的第二天,她仿佛忘记了上一次我们之间的争吵和所有的不愉快,她只是怀着担忧,将我紧紧抱在怀里。她像是被焦虑逼疯了,温柔也变得尖锐起来,她忧虑地询问我为什么会把自己搞得一身的伤,又气冲冲地拨通了卡斯希曼医生的电话,我听到她朝卡斯希曼医生吼叫,指责他没有尽到责任,我无法得知卡斯希曼医生说了什么,大概是在安抚索菲亚,他被迁怒了。
挂断电话后,索菲亚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希望我不要再受伤,她的眼泪像是雨水,汩汩地从眼眶里涌出来,沾湿了浓密的睫毛,盛满忧伤的眼睛,如同雨后的水洼,浑浊不清。
我有些麻木,束手无措的,擦不干索菲亚的泪水,让我的心情也变得潮湿,黏腻,有些透不过气。我回答不了她的问题,赫珀是绕不开的中心,可他是罗曼诺夫家族的秘密,我不确定是否可以告诉索菲亚,而我知道索菲亚一直在等,我毫无保留的分享,我简单地提了几句无关痛痒的事情,显然这不是索菲亚想听到的,最后她失望地离去了,尽管她没有责怪我,我却感受到了她的伤心。
秘密可真是个坏东西,它能使亲密变得疏离,不动声色地产生隔阂。
索菲亚的到来让我无精打采地发呆,错过了午餐,然后我饿过了头,结果吃撑了,趴在床上捂着胀痛的胃唉声叹气。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不自觉的回忆起那天的事。
——离开海洋馆后,恍惚地只记得进入了密闭的,没有风的空间,神智不清醒,模模糊糊的,大脑疲惫极了,眼睛酸胀地很难睁开。
我有意识的时候,能感受到车子行驶时轻微的颠簸,眼皮用力撑开一条缝,我看到弗拉基米尔清晰流畅的下颚,他雪白的没有一丝瑕疵的脖子,和隆起的喉结。
他微微垂下的眼睫,正在专注地看着我,我才发现自己平躺着,混沌带走了我几乎大半感知,我连痛苦都没有,混乱是快速翻页的画面,和时断时续的声响,思考能力随着痛苦一起蒸发,我的世界寂静无声,又分外吵闹。
弗拉基米尔的嘴唇翕动,我是么都听不到,喘出的是滚滚热气,急促的呼吸声都成了噪音。
“什么?”眼皮肿了起来,我艰难地挤出缝隙,我的嗓音一定很粗哑,可我听不到。
弗拉基米尔轻柔地拂过我的额头,他的手凉凉的,带走了我的一头热汗,他神情晦暗,带着一股说不清的诡谲,搞不好是我大脑当机,所以感受不到他在想什么,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我拼尽全身力气,才听到那句不完整的话。
“你想要怎样惩罚他?”弗拉基米尔的指尖拂过我肿胀的眼皮,“杀了他好不好?”
杀死···谁?
邪恶的诱惑萦绕耳边,我呼吸急促,颤动着嘴唇。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出来,弗拉基米尔按在我的脸颊上,他继续说:“只要你想。”
想什么···杀死谁?我跟不上他的思路,事实上,我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像清醒的梦游症患者,只会接收到单一的,不连续的刺激反应。
他拨开我额角汗湿的发丝,然后抵住了我的唇:“好吧,我知道了,你不要。”我才意识到嘴唇一直蠕动着,大约说着,“不,不要。”这类的否定词语。
“太善良了,可是要不断的受伤,我的弗洛夏。”
弗拉基米尔难耐地感叹,我的身体在燃烧,过高的体温让他的皮肤热了起来,似乎他触摸到了我的痛苦的极限,即使我的眼睛流进了汗水,再也睁不开时,我也听到了他不适的喘息,仿佛沉溺在绝望的深潭,他的亲吻,落在我的眼尾,是压抑,溢了出来。
“意外?!”伊利亚从烤箱里取出加热好的小饼干,浓郁的奶香味瞬间扩散整间屋子,他脱去隔热手套,“什么意外能让人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一会亢奋地恨不得跑出去淋雨,一会又沉默地像是被拔掉了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