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指责比这碗变难喝的汤更难下咽,我抬起眸子,突然感到厌倦,这股厌倦感让我张张嘴,不想再继续说什么。
气氛僵持住了,罗德夫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退出了屋内,我的沉默让氛围更加窒息,我看见索菲亚飞快地别过脸,她胸前上上下下起伏,被我气得不轻的样子。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改变,但我也说不出好坏,大概这就是青春叛逆期吧,我也有自己难以解释的小情绪。
在这方面,索菲亚拥有不少的经验,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你这是在发脾气吗?”索菲亚深呼吸一口气,双臂搁在台面上,她向我靠近,放低了声音,努力平复情绪。
汤匙划过浓稠的汤底,我捏着金属长柄,压迫肺部给我足够的氧气,我用力地呼气,这样才能冲开声带发出声音。
“没有,索菲亚,我的年纪太小了,根本没有能力进入一段婚姻。我是说,即使那只是订婚。”
我的话引发了更持久的沉默,索菲亚脸色并不好看,但她不想与我发生争执,她的神色几经变幻,最后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的手轻轻盖上我的手背:“好吧,如果经过了巴甫契特的允许,那就如你所愿。”
“只是,希望你做任何决定之前,都先告知我一声。”索菲亚接着说:“你是马尔金的弗洛夏,这一点就算你长大成人都不会改变,不论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的 baby girl,我的弗洛夏,你明白了吗?”
我大约实在是任性过了头,也可能是油腻的奶油给肠胃造成了不小的负担,我感到一阵胃痛。
“对不起,索菲亚,我不该这么自私,我只是···没有休息好。”说出这些话同样使我感到不舒服,我真想爬上屋顶,在大雨中大口呼吸,那里的空气清澈又充沛。
事实上,我的双脚被固定在原地,索菲亚微微用力,握了握我的手:“不,我忘记了我的小姑娘已经慢慢长大了,你需要一定的自由,相信我,你比当年的安德廖沙乖巧多了,他有一阵子他迷上了摩托车,拉着一群人集结在荒凉的盘山公路上飙车,我和他父亲每晚都在担心他不小心发生意外,然后葬送他那条小命。”
索菲亚挑出回忆中有趣的部分,她的目光柔和如昂贵的缎带,我注意到索菲亚提到了安德廖沙,之前她一直是回避的态度。
“安德···还好吗?”我加快喝汤的速度,咽下满满一大口后,我转身把盘子放进洗碗池。
安德廖沙是我第一个朋友,起码我是这样认为的,我感觉自己正被他一点点推开,没有原因的,这让我很难过。
索菲亚重重地喘口气,她好像觉得自己说错话了,但她还是温和地笑笑。“你应该称呼他为哥哥,或者兄长,这样不是比较好吗?”
索菲亚的话我听得一头雾水,以前我一直叫他“安德廖沙”“安德”,那时没有人纠正我,好吧,大概又是哪个我不知道的老规矩,我背对着索菲亚,小心地揉揉肚子。
“安德···哥哥,他怎么样了?”我有一种直觉,索菲亚知道安德身上发生了什么,我靠在料理台,隔着餐台不死心地追问。
我和索菲亚对视着,她的目光变得波澜不惊,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她合上手掌,反问道:“为什么要担心他?”
索菲亚冷静到展现出不自然的漠然,她的眼珠不是瓦斯列耶夫家族大多有的浅灰色,而是比琥珀深一些的深棕色,像是铁块上的锈迹,原本不起眼,直到一点点蚕食铁,最终将金属吞噬毁灭。
这是个需要回答的问题吗?莫名奇妙,荒诞夸张的脱口秀都讲不出的程度,我撑在流理台上,胃部的不适感被赋予了生命力般横冲直撞,我咬紧牙齿:“因为我们是家人啊。”
索菲亚瞥了我一眼,她不相信我,但她仔细的观察后,找不出任何破绽。“只有我,只有我和你,我们才是血脉相连的家人。”
索菲亚压低了声音,这句话轻轻地从她嘴唇里翻出来,她如粗糙的铁锈般的眼睛没有任何感情,我不自觉地后退。
她在说什么?
索菲亚的声音仿佛是痛苦的号角,点燃了战火,我的手指死死地扣住台面的边缘,并不圆滑的弧度陷进肉里。
“什么?”我以为自己产生幻听,于是睁大眼睛看向索菲亚,她垂下眼眸,靠向后面的椅背,然后重新挂上那抹曾无数次抚慰我的笑容。
索菲亚不说话,她默认了。
我用力按住胃部,即使疼痛使我难以忍受,我咬住嘴唇,转身抬手擦干额头上的冷汗。打开水阀开关,我双手浸入冰水里,用一种痛苦抵御另一种,它会起作用的,我抓起浅口盘送入水流下开始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