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拉基米尔接过列昂尼德递过来的钥匙,然后抓着我的手跑下台阶,他走得很快,几乎是奔跑的速到,看上去受够了无孔不入的雨滴。
我跑起来,已经没工夫注意高高跃起的水拍在小腿,冷冽的像是刚刚融化的冰,迷蒙的水汽扑在睫毛,我的眼珠也似乎被冻住。
安德廖沙的外套被大雨沁湿,沉重地压在肩膀上,我们跑下长台阶,从荒凉衰败的花园中穿过,石子路的终点是圆拱形的石墙,外面停着一辆黑色的车。
具体品牌型号我不可能知道,从这里看它就像一个笨重的黑砖头,造型在巴甫契特随处可见。刚一上车,弗拉基米尔就将雨伞丢到后面,车子发动,他几乎立刻按下几个开关。
车辆内部的皮饰光滑又冰凉,湿冷的皮肤一接触,我冷得头皮发麻,蜷缩着抱着手臂缩成一团,慢慢地,暖风从膝盖下飘散出来,因为冻僵而刺痛的关节才好受一点。
手指传来软和的触感,我转头,弗拉基米尔递给我一块看上去就蓬松的大毛巾,“擦一擦。”他言简意赅,蓬勃旺盛的雨水让他面色难看,他的脸色苍白得有一种虚弱的感觉。
拿到毛巾后,我差不多立即就将脸埋进去,应该说是毛毯更合适,因为太过于蓬松软和了。
“谢谢。”鼻尖和失去知觉的脸蛋像掉进了暖融融的棉花糖抱枕里,舒服地让人直想叹气。
“弗洛夏。”我从甜滋滋的幻觉中清醒,弗拉基米尔有着能让我迅速集中注意力的神奇能力。“安全带。”
隔绝了恼人的雨水,弗拉基米尔的烦躁消退,他的头发不再整齐地向后梳簇簇分明,软塌塌的散落下来,浸湿的发丝微微卷曲,他明显只是随意地擦了两下,因为水珠正在顺着下巴滑落。
“奥 !好。”我费力地拉开安全带,“啪嗒——”扣好,手指被暖洋洋的热风一吹,终于恢复了部分行动能力。
弗拉基米尔对这辆车的熟悉程度大约不太高,暖气开关已经是他的极限,我看着他初学者般的探索,双手紧张地握住了安全带。
“弗拉基米尔,你···你有驾照,对吧?”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语气中的疑问压下来,不显示出一点质疑。
地广人稀,这个国家的青少年大多都有自己的代步车,可弗拉基米尔确实没有自己开车的必要,巴甫契特多得是司机。
弗拉基米尔感觉自己受到质疑,他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加重语气:“你要相信我。”
相信你什么?你确定自己不是在避重就轻?我直愣愣地盯着弗拉基米尔,目瞪口呆嘴,我确信自己嘴里都能塞进一个鸡蛋。
“我有驾照,你可以把那张脸转过去了。”弗拉基米尔一定觉得我蠢极了,他看也不看我,专心研究着这台庞然大物。
不知道碰到了那个按钮,雨刷器飞快地左右摇晃,大雨倾泻敲击着,瞬间模糊了清晰的世界。弗拉基米尔一番操作后,按下手刹。
我感觉到车子开始移动,滑出车道,他转动方向盘,车辆慢慢进入大路。弗拉基米尔熟练地换挡,他看上去很熟悉如何开车,只是不熟悉这辆车。
热气涌上来,传递到全身,取而代之是骨头深处传来痒意,我终于觉得没那么冷了,肌肉不再紧缩抽搐,全身松弛下来。
随着温度上升,弗拉基米尔湿哒哒的发丝变得半干,暖风蒸腾,将多余的水汽蒸发,他的脸上仿佛有一种干燥的柔软。
这造成了某种假象,他没有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像一个俊秀的大男孩,干净无害。
“你还不脱掉吗?”他一开口,就刺破温馨的幻觉,而且他的口气总带着强迫性,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外套。”他补充道,眼神自然而然地偏移过来。
别看我!你倒是看路啊!眼看着弗拉基米尔危险驾驶,我赶紧一把扯下外套,他才转回去,我怀疑这家伙该不会是个马路杀手,巴甫契特不让他上路真是用心良苦。
巍峨的沃亚伯特维尔皇宫正在远去,周围低矮的建筑群化为残影,大雨还在肆虐,源源不断的水滴拂过,流过一串串透明痕迹。
雷声轰鸣抛在了身后,隔绝了一切的光怪陆离,弗拉基米尔随手打开了音响,电子合成器的声音响起,融合Hip-Hop 的曲调和慵懒的人声营造出淡淡的迷幻,车子开上高速公路,正在飞速远离圣奥茨特。
我看不清外面,雨量还在加剧,耳边传来层次丰富的音效,多彩电子音和虚拟式编曲让歌声有一种错位的悲凉,独立摇滚的实验曲风不是弗拉基米尔的取向,但他也没有换歌。
狭小空间里,我第一次习惯弗拉基米尔的存在,他像沉默的空气占领我的安全领域,神奇的是我慢慢轻松下来。耳边不断重复的曲风和唱腔,浸染着慵懒和梦幻,合成器清脆作响中沉重低音偶尔蹦出来,跳到我的心脏上。